中午還沒吃飯,謝水流一邊洗菜,一邊聽李姐的消息:
我把合同放你地墊下面了,你去給鄰居吧,然後挑個時間再給我。
謝水流果然在門外地墊下看着保鮮袋裝好的租房合同,就是地墊旁邊還放着李姐慣用的飯盒包,上面還紮着個馬口鐵徽章,徽章上是大紅的李香萍三個字。又來了,李姐來蹭飯人都不到現場,謝水流收起飯盒,先拿着合同去了隔壁。
902的門緊閉着,鉛灰色的新鐵皮包着門,模模糊糊折射出謝水流的臉,她敲門,裡面安安靜靜。謝水流等了一下,扶着門把也擰不動,輕輕松開手繼續敲,說明來意:“您好我是來送租房合同的,房東說您腿腳不方便,我代您跑這個手續。”
她上午并沒有聽見鄰居開門出去的聲音,何況看老太太躺在擔架上的樣子好像也不是能靈活行走的樣子,難道是睡着了?她側耳聽了下,收手折返,剛走兩步,門忽然打開,老太太在裡面說:“謝謝小朋友。”
“别客氣。”謝水流一邊說話,一邊拿着合同進了房間。
上午剛搬進來的時候也隻能說是把家具堆進來,并沒有整理,但這會兒好像都長腿了似的各自放在了該放的位置,打掃得一塵不染,但謝水流并沒有聽見家具挪動的聲響。她不動聲色地低頭尋見拖鞋換上——連鞋櫃都布置好了!
老婦人仍然坐在擔架上,靠着窗邊,擔架旁是一張小小的圓幾,上面放着兩套黑釉茶具,這會兒鬓邊的花不再是滿天星,而是換成了一朵張牙舞爪的彼岸花,蜘蛛似的遮住半隻眼,她臉上分明皺紋滿布,眼睛卻很年輕,注視着謝水流遞來合同和筆,她接過,在上頭寫了三個字:傀夫人。
“這裡要寫真名的,還有這兒,身份證号。”謝水流提醒,近處看,傀夫人的擔架上也缒着白色絹花,擔架下面放着一雙鞋,極小極小的……像是裹腳女人才穿得上的繡花鞋。定睛仔細瞧,在黑暗處有蒼白的手,好像緊貼着攀在擔架上似的,以一種扭曲的姿态反弓手臂,把鞋子收到更深處看不見的地方了。
傀夫人嗯了一聲,夾着筆,手指慢慢晃了個圈。
謝水流回過神,看看屋子裡的陳設,感慨說:“您這裡的家具看起來都不便宜,好像有些年頭了。”
“家裡傳下來的舊東西,不值錢,”傀夫人把簽好的合同放在一邊,“喝杯茶吧。”
杯中已有了熱氣騰騰的茶水,袅袅地散出白色的霧,謝水流嗅到一股濃烈的異香:“這是什麼茶?好香,沒有聞過。”
“嘗嘗看。”傀夫人含笑邀請,手中也端着同樣一杯茶輕啜,謝水流謝過,捧起杯子嘗了一口,是從沒喝過的味道,清雅又回味悠長,謝水流于是好奇問:“我們這邊地段也不太好比較偏僻,風景也談不上太好……前段時間又發生了火災,您怎麼會想到來這邊租房呢?”
“有一點小事辦,過段時間就會走了。”
“那還挺折騰的,一定是很重要的事吧。”
“隻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傀夫人放下茶杯,而自己杯中茶湯已然見底,謝水流沒有多問,看合同已經簽好了,就起身告辭,又主動說:“您吃過飯沒有?我正在做飯呢,今天正好做絲瓜炒蛋和蝦滑釀肉,又不費牙也清淡,不介意的話,我做好了給您送過來,有什麼都可以找我幫忙。”
“有甜食嗎?”傀夫人又端起杯子,遮住唇齒的動作。
“啊……”謝水流思考一下,“有昨天做的沙琪瑪,要是不嫌棄……”
“好,麻煩小朋友。”
謝水流拿着合同離開帶上門,總覺得自己忘記了什麼,卻始終想不起來,繼續洗菜做飯,給李姐的飯盒裝一份,給鄰居傀夫人裝一份,取出昨天做好的沙琪瑪切了塊包好,自己草草吃了兩口,又敲響隔壁的門。
因為急着給房東送飯,她隻說了句飯盒吃完就放門口就好,她到時候自己來取就離開了。
比起合同,李姐更關心謝水流的飯,人一來,就劈搶走飯盒邊走邊掀開,挑剔地聞聞:“行,還算不錯,很好,當家政也是一把好手,什麼時候想工作了跟我說,我不缺客戶,都介紹給你,月入兩萬不是問題。”
“李姐萬歲!”謝水流懶洋洋地舉了舉拳頭。
“你自己吃了嗎?”
“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