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麗丹也站在門口,錯開女兒半個身位,眼睛微紅,打量她。
“沒看見。”趙馨然說。
謝水流眉頭一跳,她想起前兩次發尋貓啟事時,趙馨然就這樣漠不關心,現在又若無其事地撒謊。
翻出背包裡打印好的,把視頻拆出來的一幀一幀,厚厚一摞捧在手裡。
她端着這沓沉重的卡紙,現場給這母女表演了一個翻頁書,圖片動起來,像是現場播送的視頻。
鏡頭隻有兩個:掀開嬰兒車的頂篷,看見裡面的五隻貓。
她注意着這對母女的眼神,确保她們視線的焦點落在自己手上,她确信她們看了,那個視頻在自己手上播放,黃麗丹的臉上浮現出一種驚異的扭曲,随後她撥第二遍,黃麗丹擋在女兒面前,忽然拔高了聲音:“你誰啊?你什麼意思?”
謝水流像是在機場舉牌接人,一動不動:“沒什麼,誰也不是。你們家是不是有一輛嬰兒車?方便你們當初把小貓扔出來?”
黃麗丹狠狠皺起眉頭:“你這個神經病……那是我養我女……你怎麼能證明那是我家的?我說那個車怎麼不見了……”她越發仔細地端詳起來,随後自己也承認那就是她家的嬰兒車,但她也很詫異,那種驚異如果是演出來的,那謝水流支持黃麗丹提名金雞百花……難道黃麗丹不知情?
趙馨然那張和年齡不符的冷漠的臉上也浮現出深思:“我見過這輛車,但我沒有……”她也有點疑惑,又看向黃麗丹。
黃麗丹看向趙馨然,趙馨然看向黃麗丹,母女互相看,外人謝水流失去耐心,剛想說什麼,黃麗丹就說:“我怎麼可能扔你的貓?你那麼寶貝它,為了它連媽媽也不要了,我怎麼能真的做出讓你傷心的事情?你養的貓,把我撓壞了多少次,我都沒打過它,你不是說它自己跑丢的嗎?不是你說流浪貓來家裡生了孩子就自己把孩子叼走的嗎?”
趙馨然皺起眉,她非常冷靜地搖搖頭,卻似乎也知道了什麼,嘴上仍然說:“不是我。”
謝水流不想在這件事上掰扯了,這兩個人的表現,讓她感覺自己之前對黃麗丹的懷疑還欠考慮,她怎麼就沒好好懷疑過趙馨然呢?
趙馨然看看黃麗丹,終于有點不耐煩:“貓沒有抓過你,是你自己劃的。”
“這個時候了你還替貓說話?我問你,人重要還是貓重要?”黃麗丹近乎委屈地喊起來,謝水流大概明白了,截斷她接下來的哭訴。
“說實話吧,有人跟我說看到有一隻和我家的貓非常像的貓進了你家陽台,它在哪兒?如果給你們添了麻煩,非常對不起,但,把我的貓還給我。”
這家人不正常,黃麗丹不正常,趙馨然也不正常,但如果細究起來,她們顯然是正常人。
謝水流明白了。
黃麗丹說:“你看,人家都找上門了,你還惦記你那個貓,你——”
趙馨然扭頭就走,黃麗丹說:“你反了你了,你到底怎麼想的?你心裡還有你媽媽嗎?”一邊喊一邊追了上去,外人謝水流借着兩人的空,探頭再打量一下屋子裡,仍然沒覺得哪裡不對勁。
趙馨然提着一個黑色垃圾袋出來了,謝水流聽見她對自己媽媽說:“媽媽别擔心,我不會再讓貓傷害你,你對我最重要。她要,就拿走。但我覺得不是同一隻。”
黑色垃圾袋冰冷而沉默,沒有任何起伏,薄薄一層塑料下顯出貓的輪廓,謝水流呼吸一窒,掀開垃圾袋,裡面就是她養了一個多月的貓,閉着眼,沒有血痕與傷口,也毫無生機。
她險些脫口喊出“林栖之”三個字,林栖之的魂兒被發去居委會了?那原來的貓的那個意識呢,作為貓偶爾能冒出來,作為她純粹的需要她來照顧的小貓呢?
“你虐貓?你殺了我的貓?”謝水流把貓摟在懷裡,上前一步想問個究竟,趙馨然說:“我沒有。”
這個睜着眼睛說瞎話的死丫頭!謝水流剛想說什麼,趙馨然忽然眯起眼:“我覺得你有點眼熟。”
話吞了回去。
褲兜裡的黑色手機也适時震動起來,謝水流剛想說什麼,黃麗丹說:“你不好好看好自己貓,沖我們發什麼神經?關門!”
門在眼前關上,謝水流掏出手機一看,那三個問号消失了。
她猶豫着,沒有勇氣再去敲開對方的門,是的,她……一直跟蹤對方,細究起來,她沒有立場。
貓在懷中軟綿綿毫無聲息,和垃圾呆在一起讓貓身上也沾滿污漬。
現在,沒有林栖之了,貓也不活着了,作為一個鬼信物待在她手裡了……嗎?謝水流怔怔的,總覺得自己做錯了,她是非常非常讨厭林栖之來着,因為對方觊觎她的屍體,但如果是自己害得林栖之什麼都沒得到就落回去接受懲罰,她也覺得這樣不好。
她從電梯出去,迎着李姐走過去,貓忽然掙紮着從她懷裡跳出去,轉過頭,鄙視地喵了一聲。
“等一下,我剛剛的想法你能看見是嗎?哎,哎!站住!”
貓走向李姐,謝水流跟在後頭,李姐剛站起身,貓忽然又不動,像風幹的臘肉,硬邦邦地栽倒了。
謝水流剛要發火,李姐卻指了指她身後。
回頭,趙馨然也下來了,謝水流下意識想戴上口罩遮住臉。
對方并沒有在意她的小動作,也沒和李姐打招呼,隻站定在她眼前,開門見山:“我剛剛仔細想了想,可能你看見的嬰兒車,是趙馨然扔下去的。”
李姐在後頭嗓門很大地驚呼:“啊?”
謝水流險些說出那句“你不就是趙馨然嗎”,急忙憋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