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為啥不這麼做?”
“李姐,”謝水流忽然有點不好意思,背着雙手低頭看腳尖,醞釀好一陣,擡起頭,“走心的話我現在不想說,到時候你可能忘掉了……我想告訴你,我想繼續當徘徊者。”
“哈?”
“我想再收集别的鬼信物……這裡的徘徊者不少,能幹活的卻不多,像王墨回那樣有能力的經常辦事的還有工資拿,我和她了解過了……”
“那你就天天撞鬼?你是有陰陽眼還是八字硬?你一個普通人——”李姐拉着她就往辦事大廳繼續走,“走,跟守村人說清楚,鬼信物還得在你名下,你别犯糊塗……”
“我想幫别人……我想做這種事。這些鬼,他們都有自己的故事,我想去解決他們的執念,雖然,雖然我知道我不能做到完全解決他們的問題,過去的恨也不能放下,但我經常來,我喜歡這裡……”謝水流被拽得踉跄,卻也習慣了在這裡不呼吸,語氣平靜。
李姐停下了,瞪她一眼:“什麼意思?愛當鬼了?”
“我,我在學别的方法進入我的身體,因為我嚴格意義上不是死了,我現在的狀态叫離魂,還有紅衣保護我,我很快就能學會回自己身體裡了。你看,這是無猜,無猜很好的,我還教她玩丢沙包,雖然這兒沒有沙包隻有石頭……再多兩個小孩,可以玩‘升官發财’,可以跳皮筋……我要是不在這兒,沒有人陪她玩。”
謝水流指指秋衣小孩,李姐瞥一眼:“你是救世主?這地方沒你不能轉?”
“不是的,我想,我能做到一些事。李姐,我以前……沒有想過我主動想做什麼事,我關心闵瑜,所以闵瑜想做什麼事我就想做什麼事,你也是,我想收集鬼信物,你就陪着我……我現在想關心更多的……鬼,我想這麼做。”
謝水流說話有點結巴,對李姐,她也直抒胸臆過,也在李姐臂彎裡哭過,但好像一隻鳥忽然要離群自己獨立謀生,總不知道和母親說什麼才好,總覺得難為情。
“那麼多活人,你不能關心那些活人嗎?”李姐剛說完,自己又輕輕收住話口,看看旁邊站着的小孩鬼,轉向謝水流,語氣柔和下來,“你不是什麼特殊的體質,你遇到危險,就跟那李小個爸爸似的,一刀把你砍了,你怎麼辦?到時候你又在這種詭異的地方,我都不能給你收屍,我……你不是說給我養老?”
謝水流哽咽了一下:“我是要給你養老的嘛……徘徊者也不是死了。”
“那我一出這個門,我啥也忘了,那咱倆碟中諜的那麼個經曆,我都沒了?就你一個知道?我啥也不知道了,你要是又遇到這種鬼地方,你再跟我說,我也理解不了了,更别說去幫你了,你一個人,跑步也喘,力氣也小,精神也不好,天天和這些悲慘的故事打交道……”
“警察消防員之類的不也遇到危險嗎?不做危險的事不也會遇到危險嗎,闵瑜就是普通騎個車,林栖之就是去做個家訪,發生危險之前誰會知道危險呢?而且,李姐,記憶不會完全不見的,我特意了解過,我也怕你把我忘了……記憶是這樣,會藏掉關鍵信息,中間的故事還在,你的腦子會自動合理化,我們說的那些話都會在,隻是你不會記得你來過居委會這個地方,鬼什麼樣你也不會記得……我……”
謝水流覺得自己嘴笨極了,李姐關心她,可她已經做好決定了。
忽然,一條紅色繃帶裹住了謝水流的臉,李姐這才看見不遠處站着一個穿着紅裙的人,立馬就知道那是林栖之,顧不上什麼紅衣不紅衣,扯住繃帶:“你幹什麼你!把她還回來!”
“真啰嗦。”
是林栖之的聲音。
李姐被一條繃帶推開,從繃帶另一頭傳來林栖之的話:“石頭是我操縱的,是我動手的,所以,謝水流和我平分罪孽,她必須留在這裡贖罪。”
“你——”李姐轉而看謝水流,謝水流似乎有點吃驚,驚詫地看着林栖之。
林栖之漠然不語,謝水流低下頭,低低地嗯了一聲,又用非常小的聲音說:“對不起李姐……我不想你擔心,但沒事的,等我學會了,我就會從床上醒來,我給你做紅燒牛腩,酸湯龍利魚……走吧。”
繃帶松開,謝水流倚着她的美兜媽惹下樓,把她往黑暗邊緣推。
一路都無話,已經到了王墨回的車旁邊,被撞的砰一聲,王墨回亮起車燈,從車窗裡探出頭。
李姐忽然說:“你要贖罪多久?這就不是你的罪,那傀夫人呢?我還帶了沙琪瑪,不行,我得去問個公道,這叫什麼事兒,就算她拿刀殺的,也不能跟你有關系啊!”
說着李姐就往裡沖,似乎還要跑上去跟傀夫人撕吧一番,謝水流把沙琪瑪搶下來,推着李姐:“别别别,别鬧事……李姐,我真的想留在這裡,作為一個徘徊者,能看見你,也能常看見她們,我不會去尋死的,我已經找到了我想做的事,請你恭喜我。好不好?”
她話音一軟,李姐也沒有再反抗,無聲地被推上車,手腕微微發亮,無猜往後退一步,黑暗中的手臂也縮了回去,謝水流也輕輕往後一步:“我沒事的,真的,都是因為你總是叫我拉開窗簾曬太陽,按時吃飯,下樓運動,我才好好的……我已經翻過一頁,開始我自己的人生了。真的,說不定明天,或者後天,你就能聽見我在家裡炒菜的聲音……我會下樓跟你一起跑步,跟你練口語,怎麼樣,我很好吧?”
李姐别過頭,從牙齒縫裡噴出個笑,又低頭搓搓臉:“明天能起嗎?”
“我快學會了,最晚後天……我就還魂了,你看那麼好幾天我的身體都沒腐爛,我是活着的呀!”
謝水流還要啰啰嗦嗦地說什麼,李姐把車門拉上了:“行了别說了,你撒不了謊,壓根沒什麼贖罪的吧?你就是想呆在這兒,挺好的,就是不見太陽不好,還是多曬曬太陽補充維生素D,後天不起床的話我就報警說你死了,别送,走了。”
無猜靠近謝水流:“她有點像我認識的那個阿姨……”
“是吧?都是好人呢。”謝水流揉着小孩頭發。
“你不要鬧别扭,故意不和她好。”無猜小聲叮囑,把她自己的那點經曆拿出來比對,神情很低落。
“我不會的。”謝水流保證,無猜點點頭,貼在她耳朵根小聲問:“那個女人為什麼撒謊?還是你在撒謊?石頭是她弄的嗎?”
謝水流回過頭,林栖之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