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庭安三人朝着李瑞說的地方趕去。
那地方在城外的一座山上,贈予姚九蝕心蠱的那些人就在那裡,姚九既然被夜聽帶走了,那麼八成就是在那座山上。
那座山離安縣很近,就在先前老人住的小屋旁一二裡的地方,半刻鐘不到三人就趕回了小院,此時其他人全都在小院裡。
路上,溫庭安放松了許多,甚至有些興奮,如果她們能借機抓住夜聽,從夜聽口中打探到關于影的訊息,以此将影徹底打掉,這樣柳音兒的母親柳七應該就能瞑目,冷家或許就能擺脫它的陰影,冷凝兒也就不用再擔心些什麼了。
想到冷凝兒,溫庭安不由多看了她兩眼,這人審訊真是有一套,總是能準确的拿捏住人心。
想着她不假思索道:“小姐若是能入仕為官,想必也很厲害吧。”
可話一說完,她就有些後悔了,世道不公,對女子總是苛責較多,縱使江湖自在少束縛,她也要着男裝才能得到許多方便,何況官場是個規矩頗多的地方,律法也嚴禁女子科考,冷凝兒又怎麼可能進入仕途呢。
而且現在,這人身上還有父母所授受的婚約在身,這道婚約也是她和冷凝兒目前最大的阻力。
冷凝兒見她說話時揚眉談笑,話畢又換了副郁悶模樣,心中不免有些疑惑,這人又在想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她道:“為何這般想?”
溫庭安小聲道:“沒什麼,就是覺得小姐在審訊這方面無師……沒有人教也很厲害。”說完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腦子裡想的東西太多,她都忘了自己要說的是什麼詞了。
柳音兒在一旁補充道:“你要說的,是無師自通罷。”
“差不多,差不多。”溫庭安擺了擺手。
聞言冷凝兒輕笑一聲,說:“謬贊了。人總是趨利避害的,面對錯誤大多都是抵抗,逃避。如此,想讓其認罪自然是一件很麻煩的事。不過若是掌握了足夠的證據,對症下藥總歸不是什麼太難的事。畢竟,人越是虧欠什麼,就越是害怕什麼,怕再見,怕錯過,怕許多與那人相關的事,乃至随便提一下都是不願的。若李大人沒做過違背良心的事,自然不會怕李夫人,反之亦然。”
溫庭安看着她,覺得她看起來有些低沉,大概是累了,再看看柳音兒,神情也甚是疲倦,便道:“先回去休息一下吧。他們一時半會兒應該還不會離開安縣,慢慢來就好。”
其餘二人點點頭。
回到小院,其他人正好都在,溫庭安和溫禮平交談了片刻,得知溫禮平和李夼在竹林抓住了幾個黑衣人。
那些黑衣人當時在竹林布置機關,被二人打了個措手不及。一番詢問後,果然如幾人猜測的一樣,他們是李瑞的人,不過那幾個人臉上有紅色的紋路,都中了蠱。
李瑞是以蠱解為籌碼威脅他們在竹林裡伏擊出去報信的官兵。
考慮到幾人情況特殊,溫禮平和李夼隻能先将他們帶了回來,人正被關在竈房裡。
看見柳音兒,溫禮平馬上走到她面前:“音兒,你還有沒有蠱解?”
柳音兒搖搖頭:“已經用完了。”
溫禮平皺了皺眉,欲言又止。
溫庭安打了個哈欠,道:“先看好他們,等抓到姚九蠱解就有了。”
不過為了以防萬一,柳音兒還是去看了那幾個人一眼。所幸幾人中蠱的症狀不算嚴重,想來是李瑞有什麼能暫時壓制蠱蟲發作的藥物。
約莫一個時辰後,幾人養好了精神準備出發去山上找人。
溫禮平在其他人休息時他提前去附近查看過,靠近小院的山一共五座,正後方兩座大山相連坐落在一起,右邊和右斜方各有一座,左邊也有一座,大小中規中矩。
溫庭安犯了難,走時她們好像并沒有問過李瑞她們要找的那座山的具體方位。他們本來人手就少,五個人搜查一座大山都十分費勁,何況五座。再者對方在山中待了許久,對山裡的形勢自然比他們更加了解,若想對付他們估計輕而易舉。而且他們并不清楚對方的數量和實力,分開行動無異于使他們的處境更加不利。
但如果他們一起行動,那就隻能看運氣,運氣好探索一座山就能找到姚九他們,若運氣不好,那就需要把五座山全翻一遍,耗時耗力。如果拖延的時間過長的話,極有可能打草驚蛇讓姚九他們趁機逃脫。
幾人一時陷入沉默,無論那一條選擇對他們都是不利的。
“不如,我們排除幾座山?”見氣氛有些沉悶,慕容曉白開始出謀劃策。“既然那些人是壞人,那一定會藏在最隐蔽的地方,應該不會在常有人出入的山裡才對。”
聞言冷凝兒低眉沉思片刻,搖頭道:“不,安縣早就下達了限行令,百姓們出入不得,他們根本不需要擔心這一點。”
溫庭安摸了摸鼻子,一籌莫展之際,她想起老人生前留下的話。
紅……妖怪。
她猜想“紅妖怪”應該指的就是那些中蠱者,畢竟他們臉上的紅痕以及猩紅的雙眼确實很符合這一特征,可轉念一想,那些人都被關在安縣的府衙,老人家腿腳不便不應該會去那裡才對,那也就是說小院附近也有中蠱者。
難道是竹林裡的那些人?
溫庭安搖搖頭,很快否認了這個猜想,先不說那些人受蠱蟲影響尚淺,隻是臉上有紅痕交錯,眼睛依舊是正常的,況且他們也蒙了面,老人應該看不出他們的樣貌才對,“紅妖怪”應該不是指的他們。
再者那些人殺人的手段隻是用暗器,可見并沒有内力,而殺死老人一家的人内力渾厚,手段狠厲,絕對不是泛泛之輩,起碼不是這些普通官兵能比得上的。
想着溫庭安目光飄忽,注意到了冷凝兒身邊的瑜心,她眼睛轉了轉,慢慢走到瑜心身邊,面帶微笑的看着瑜心。
瑜心看着突然走向自己的溫庭安,歪了歪頭問道:“溫姑娘,你有事嗎?”
溫庭安點點頭,溫和道:“瑜心,我有件事想問你一下。”
“什麼事?”瑜心眨了眨眼,下意識看了眼冷凝兒,像一隻乖巧的小兔子。
“你之前照料老人的時候,她有沒有對你說什麼,或者有沒有發生什麼特别的事?”
瑜心滿臉疑惑,方才大家不是在讨論怎麼抓壞人嗎,怎麼這會兒突然問自己這個?她遲疑了一瞬,大家的目光也都看向她們,瑜心被看得有些緊張,忍不住攥緊了衣袖,但還是認真回憶起來,說道:“老婆婆沒有對我說過什麼,好像也沒什麼很特别的事發生,我推着她在院子裡曬太陽的時候,她大多都在發呆。”
聞言,溫庭安有些洩氣,老人并沒有留下什麼訊息,那他們現在該怎麼辦,難不成真的要把那幾座山都探一遍嗎?
這時,瑜心似是想起來什麼,聲音提了幾分:“對了,院子裡有一個開着蓮花的水缸,老婆婆好像很喜歡。我推着她在院子裡轉時,她會擡頭去看,這算不算是特别的事?”
“蓮花?”冷凝兒微微蹙眉。
“嗯,很漂亮的。小姐,我帶你們去看。”瑜心點點頭,帶着幾人出了門,來到院子的斜後方。
隻見緊挨着籬笆護欄的角落放着一個大水缸,缸身布滿泥點,以及水迹幹涸留下的痕迹,看起來髒兮兮的,裡面開着的一枝蓮卻開得格外好看,粉嫩的花瓣微微張開,露出裡面鵝黃色的嫩芽,像個嬌俏的姑娘,被幾扇青綠的荷葉擁着,看起來十分養眼,明顯是被人精心照看過一段時間的。
溫庭安看了看周圍,這蓮花開在角落,旁邊又堆着一些柴,剛好擋了一半,這幾天她們心思都在安縣,自然而然不知道這裡還藏着一朵蓮。
瑜心笑道:“是不是很好看,一開始我也沒注意到,多虧老婆婆。”
“确實好看。”溫庭安說道,擡手輕輕觸碰了一下花瓣,花瓣輕輕晃動,她又忙縮回了手,生怕碰壞了它。
溫禮平東湊湊西瞧瞧,十分掃興地接了一句:“可惜主人家走了,這花估計也開不了多久。咱們得抓緊時間把那些人揪出來才好。”
溫庭安心底翻了他一個大白眼,不過也确實認同溫禮平的話,現在他們最要緊的是找人。但她把這荷花仔仔細細看了個遍也沒有發現特别的地方。
莫非老人隻是喜歡看花而已?還是說有其他的東西吸引了老人的注意。
她不覺有些懷疑,開口問道:“瑜心,老人家當時還有什麼特别的地方嗎?”
“特别的地方?”瑜心想了想,搖頭回憶着,道:“好像沒有吧,我推着老婆婆到那個位置時,老婆婆隻是歪着頭看向這邊,我問她她也不說話,隻是睜大眼睛看向這邊,然後我就過來查看了一下,才發現這裡有荷花。”說着指了指院子中央的一個位置。
“你是說你到這裡來才發現這裡有荷花的?”溫庭安一下子抓住了亮點。
瑜心點點頭,她不覺得這有什麼奇怪的。
溫庭安不再多問,快步跑到瑜心剛剛指的位置,然後朝着大家所在的位置看,這個方位确實看不見荷花,因為不僅有那堆柴,還有側邊房屋的牆壁擋着。
若是平常溫庭安不會覺得這有什麼問題,畢竟這是老人的家,就算被遮擋她也知道那裡有荷花,所以看向那邊并沒有什麼。可現在不同,老人遭人暗算,已是油盡燈枯,連與人交流都困難,怎麼可能還有精力去賞花。
所以引起老人注意的絕對不會是花,而且其他東西。
溫庭安朝着那邊仔細查看,花草樹木,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迹,盡最大可能觀察着有異常的事物。
冷凝兒走到她身邊,輕聲道:“有發現什麼嗎?”
溫庭安目光炯炯,笑着點頭:“有,從這裡看,那邊的小路上有一座小土地廟。”
“那我們過去看看。”冷凝兒說道,轉身準備去告訴其他人。
溫庭安一把拉住她,說道:“等一下,你就這麼相信我,萬一錯了怎麼辦?”
“嗯,錯了就錯了罷。”冷凝兒輕笑一聲,又反問道:“還是說,你覺得應該怎麼辦?”
“……錯了可不能怪我哦。”溫庭安一噎,語氣頓時軟了軟,帶着幾分讨好道。
“好。”
冷凝兒彎了彎眉,眼神似一汪清冽的泉,又透着幾分溫柔,看得溫庭安心裡癢癢的,忍不住想上前去擁抱她。
但理智告訴她要清醒,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幾人來到溫庭安說的土地廟前,那是一個非常簡陋不起眼的小石頭屋,高度不到膝蓋,是用大石頭和木闆随意搭建起來的,裡面還有一個泥巴捏成的土地像,石頭屋旁還靠着一個破舊的牌匾,上面的字被磨損的有些看不清,隻隐約看得見“土地正神”幾個字,草地上還插着幾根不知道什麼時候燃盡的香燭。
看起來有些破敗。
溫禮平瞧着有些納悶,他觀察這裡的地形時幾次路過這裡,自然也知道這裡有個土地廟,但除了破舊,他并沒有發現其他的東西,索性也就忽略了過去,這會兒卻又回來了。
溫庭安來到跟前蹲下身子,觀察片刻後将手伸了進去,在裡面不停摸索着。跟在身後的慕容曉白見狀雙手合十,嘴裡默默重複念叨着“神仙莫怪”。
溫禮平出言提醒道:“庭安你小心些,這石頭搭的不結實,小心給拆了。”
溫庭安點頭應了聲“好”,接着就從裡面摸出來一個黑色的小匣子。
她把匣子拿到衆人面前,冷凝兒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這匣子與我們之前得到的很是相像。”
溫庭安點點頭,從懷裡掏出一個黑色盒子,這是之前從姚九手裡得來的,不同的是黑盒子比匣子要大上一圈。溫庭安把匣子遞給柳音兒,道:“音兒你瞧瞧,這是用來幹什麼的?”
柳音兒接過匣子看了看,又湊近聞了聞,說道:“如果我沒有猜錯,這是培養蠱蟲的器皿。”
冷凝兒說道:“這土地廟并不起眼,瞧着廢棄也有一段日子了。将蠱蟲存放在這裡也确實不容易被發現。這裡應該就是姚九和那些人交易的地方。”
“那也就是說那些人藏在這座山上了。”溫禮平看着不遠處的山林,摩拳擦掌道。
溫庭安揚唇笑了笑,沒想到那些人藏在左邊的山裡,這下找起來就輕松了。
臨走時柳音兒給了慕容曉白一個藥瓶,囑咐那些被關在竈房的人如果有什麼異常,就把這些藥給他們服下。溫庭安看着那藥瓶,總覺得有些眼熟,很快她心頭一跳,有了答案。
這藥是之前彌谷丢失的藥。
溫庭安很驚詫,為什麼這藥會在柳音兒手裡?丢失的那些藥是被柳音兒拿走的,可她為什麼要拿呢?
她不由問道:“音兒,這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