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口人洗完，躺在卧室裡的土炕上，葉蓁蓁看着窗外的星光感歎。

他們這個院子裡幾間土質平房，隻有一間大卧室，裡面靠牆是一個大大的土炕，上面鋪着花色繁複的氈毯。

顧思楠從沒有見過這樣的床，加上從沒有和爸爸媽媽一起睡過，此時很是興奮，眨巴着大眼睛，也跟着葉蓁蓁看窗外的夜空。

“冷不冷？”顧庭深合上筆記本電腦，過來給穿着短袖睡衣的一大一小蓋了蓋被子。

“媽媽，這裡晚上為什麼這麼冷？”顧思楠裹緊了被子，還是覺得有些涼。

“呃，媽媽以前上學的時候學過，現在有點忘了。”葉蓁蓁撓了撓頭，坦誠說完，轉向一邊的顧庭深，“老顧，你還記得嗎？”

“新疆這邊水少，沙子多，沙石的比熱容小，白天被太陽照射時，升溫快，夜裡沒了陽光，散熱也快，所以白天熱，晚上很冷。”顧庭深說完擡頭，就見葉蓁蓁點頭做恍然大悟狀。

“哦，我想起來了，楠楠聽懂了嗎？”

“有點懂了，不過，比熱容是什麼？”顧思楠認真問。

“比熱容，就是一種東西升高一點溫度時需要吸收的熱量......”葉蓁蓁絞盡腦汁，想把這個物理概念說得更簡單易懂，方便理解。

然後她發現顧思楠簡直是個小天才，他居然真的從她啰哩啰嗦的叙述中抓到了重點，并且舉一反三，問出了更多問題。

她從開始的搜腸刮肚想答案，到後來拿出手機現場百度，兩個人一起湊在手機前看解答。

他們倆從沙子聊到了風，又說到天外的隕石、月亮上的坑、失重的環境、還有外星人....越聊越天馬行空，最後被顧庭深手動閉上嘴巴，才乖乖閉上眼睛。

經過格外漫長的一天，兩人其實早就到了極限，剛一歪頭，一秒入睡，房間裡很快響起沉沉的呼吸聲。

顧庭深被這入睡速度給弄得無語了幾秒，看着睡在中間的顧思楠，蜷縮着手腳，靠在葉蓁蓁懷裡，一隻小手還抓着她的睡衣。

昏黃的夜燈給兩人籠上一層模糊的光暈，讓人打心眼裡感到溫暖。

他看了良久，才起身親了親兩人的額頭，擡手關了燈，躺下睡覺。

一夜無夢。

早上一頓北疆特色的早餐，讓葉蓁蓁這個奶制品愛好者吃得十分滿足，不論是鹹香的奶茶、奶皮子還是自制酸奶，搭配着馕餅子、烤包子、薄皮包子都是鮮香美味。

吃完後，他們上了車，在向導的帶領下，一路開車去了哈薩族的一個聚居地。

他們在向導的提醒下，已經提前準備了春秋季的外套，車子越開，外面的溫度越低，等小朋友們肉眼能看到遠處的雪山時，暑熱已經完全遠離了他們。

葉蓁蓁一路上都在跟父子倆分享自己看到的獨特景物，可能是像喜羊羊一樣的雲，像地毯一樣的草地，紫色絲絨一樣的不知名野花，橫過馬路的羊群....這些在别人眼中平凡的景色都能讓她發自内心的歡喜。

她雖然有駕照，但不敢在這樣陌生的路上開車，隻在副駕駛上自覺掌管着水杯和零食，不時投喂辛苦開車的顧庭深。

顧庭深開着車，嘴巴竟一直沒閑着，不是在喝水，就是在吃着來自副駕的葡萄、堅果、薯片等各種零食。

他每次張開嘴都感覺像在開盲盒，不同的味道與口感在口腔中呈現，如一路的旅程般熱鬧。

當雪山出現在車隊的視野中時，對講機裡一下熱鬧了起來。

“哇，是雪山！”

“好高的山啊，上面的雪看起來好白好厚啊！”

小朋友們趴在窗邊，用對講機裡交流着初次見到雪山的震撼。

“真的太震撼了，親眼看到和看視頻圖片的感覺完全不一樣....”葉蓁蓁也停下來往顧庭深嘴邊遞葡萄的動作，發出喃喃的感歎。

“有什麼不一樣？”磁性的男聲響起。

“很壯闊，震撼，看着這麼藍的天，這麼白的雲，感覺心胸都打開了。”葉蓁蓁聞言思考了一下，努力組織着語言，想描述内心的感受，“就是感覺平時擔憂、煩心的都不叫事兒！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的感覺！”

她正覺得自己描述地不夠清晰，絞盡腦汁想詞時，就聽身邊的顧庭深帶着笑意說道：“自由的感覺，是嗎？”

“對！就是自由！”她猛地轉頭，驚喜地看向顧庭深，“這樣的曠野裡，連風都是自由的！”

顧庭深握着方向盤，眼睛注視着前方的路況，唇角輕揚，心中似有一陣輕快的風吹過，帶着陽光和花果的香味，留下歡喜和滿足。

他不用回頭，就能想象得到，那雙桃花一樣的眼睛裡，會有怎樣動人的光彩。

他去過很多地方，也曾經嘗試過各種極限運動。

他登過最高的雪峰，稀薄的氧氣讓人頭腦發昏，刺骨的冷又帶來無比的清醒。從山巅滑下時，冷冽的風從胸腔中穿過，隻留下尖銳而空洞的刺激感，他操縱滑雪闆的技巧娴熟地停在山腳，在一衆嚎叫的人群中徑自沉默，沒有絲毫的動容。

情感充沛的法國室友說他像是某種沒有感情的機器人，微笑都來自出廠設置，沒有絲毫溫度。

可現在，他第一次體會到旅行的樂趣，不，跟旅行沒有關系。

他想，隻跟身邊的人有關。

她把自己眼中的風景分享給他，然後，世界在他眼中都不一樣了，像是被抹去了一層灰蒙蒙的陰翳，變得清晰、明快，色彩斑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