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聽得面紅耳赤,趕忙上前捂住那張臭嘴。
他接下來的話雖未說完,但是在場之人多是年長前輩,衆人怎會不明白他話中的未盡之意,頓時揶揄地打量着兩人,哈哈大笑起來。
方娘子見平安美目凝睇,滿臉含羞帶嗔,揚起手中帕子咯咯笑個不停:“胡平安啊,胡平安,你也有今日,啊?”
“平日裡跟我們聊起這事不是臉不紅心不跳,滿嘴虎狼之言,怎麼,今日落到自己身上,就害羞了,嗯哼?”
她尾音上揚,目中的調笑之意不言而喻。
平安眼見自己雙拳難敵衆手,偏偏身邊還有個盡幫倒忙的豬隊友,她上前一步,靠近木頭,伸手狠狠往他腰上軟肉揪去。
叫他嘴上不把門。
正侃侃而談的木頭瞳孔猛縮,随即扯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好娘子,好娘子,我還有活沒幹,我這就出門。”
“去吧。”将擔子與木頭一同推出檔口,平安方回門與大家聊天。
待有客上門,衆人一窩蜂散去。
“胡小娘子,來條鲫魚。”
“好呢,來啦。”平安調整心緒,笑吟吟應道。
“今兒我做紅燒鲫魚,給我将魚剖了,再給我拿點紫蘇。”
“好。”平安從桶中取出一尾一斤有餘的銀白鲫魚,給王嬸看過滿意,她方将魚敲暈上稱稱重。
“一斤三兩四錢,八文一斤,抹個零,便算您十文。”
王嬸點點頭,待平安将魚開膛剖腹清理幹淨,這才從荷包裡慢悠悠挑出十枚銅錢。
“紫蘇我拿走了。”
說罷,不待平安回答,她大手一薅,将案闆邊的幾顆紫蘇全部帶走。
“好呢,您慢走!”迎着方娘子戲谑的目光,平安轉身從後面的桶裡又掏出幾根紫蘇重新鋪在案闆邊。
這東西在鎮上城裡都得花個兩三文去買,可在農家,隻要有塊荒地長過,隔年便能發出一大片。
能拿紫蘇引客,平安甘之如饴,不覺吃虧。
等客的間隙,平安坐在凳上開始算最近的收支。
雖未出财禮,但她爺大辦婚宴,花掉四貫多積蓄,收得兩貫半的禮金,後面又還了三貫的債,再加之又給木頭添置了一些衣物和器皿,她現在手上可供周轉的現錢不足三貫。
别說建新房裝繕入住,便是隻買些青磚建個偏房都捉襟見肘。
禁漁期一過,又得服徭役,家中收入又得停滞一段時日。
保守起見,禁漁期内,她每日帶出來的魚皆有定量。除非能在小溪與池塘裡多撈上幾尾魚補貼成本,不然每日的利潤都不過百文。
若是運氣不好,碰上魚兒翻肚或其他損耗,那魚賤賣不出便隻能自己消耗,每日損失少則十幾文,多則幾十文,别說賺錢,刨除本錢幾近白幹。
按這樣的速度,攢滿五十貫遙遙無期。
不行,越想平安就越焦慮,從現在開始,她要勤儉節約,努力賺錢,努力攢錢。
随着飯點将近,陸陸續續又賣掉一些魚。
想着木頭久久未歸,平安擔心他在鎮上遇着了什麼事,她拜托方娘子她們幫她看着檔口,這才洗淨手匆匆往街上趕去。
她沿着幾條街道尋了半晌,始終不見木頭人影。
待來到正街,見得這裡人聲鼎沸,許多人正三三倆倆圍聚一塊高聲叫喚。
“打它,打它,打它!”
“我的金面大将軍,上啊!”
“快!快快快!”
想到木頭昨日尋的那促織罐,平安心頭不禁湧現不祥預感。
她輕聲走近,果然看見木頭提着背簍擠在人群之中,正興高采烈地喊那莊家分錢。
平安瞧着,他那背簍裡的竹具倒是滿的,隻少了那個促織罐。
“還鬥不鬥?”莊家掂着手中的錢笑問。
“鬥。”木頭陡然擡頭,卻瞧見自家娘子正兩手交握,似笑非笑地站在遠處,口中未盡之言瞬間戛然而止。
雖自家娘子未發一言,在兩人四目相對這一刻,木頭卻不知為何,心中莫名發虛。明明娘子待他一向有禮又熨帖,這會他後背竟冷汗涔涔,讓他方才還激動的神思霎時歸攏三分。
他咽了咽口水,又瞅了眼一旁等他回複的莊家。
這才清了清嗓,挺起胸膛讪笑道:“鬥,鬥什麼鬥,改日再說。”說罷,動作利索地撈起促織與銀錢,這才慢慢挪至平安跟前。
見得平安,他喜氣洋洋,方欲開口搭話,平安便淡淡勾起唇角,笑問:“你的擔子去哪了?”
木頭這才回過神來,将小銀塊塞進平安手中,提着竹簍低頭去人群中将沾滿泥灰的扁擔尋來。
一路上,木頭表現得坦坦蕩蕩,還拿着那塊碎銀與平安請功。
平安心下譏诮,這男人前腳說要腳踏實地與她過日子,後腳便開始眼高手低,妄走捷徑,果真是個不靠譜的。
不過,就算是棵歪脖子樹,她也得給他扭直了。
平安散開左手,手中捏碎的石頭霎時化為齑粉,白色的粉塵如同一陣輕霧,飄飄渺渺随風掩入塵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