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着那張長滿巨齒的血盆大口越來越近,平安瞳孔微震,心跳如雷。
刹那間,她隻覺一股熱流從後背騰起,直沖四肢,大腦尚未反應過來,手已下意識抓起鳄魚尾巴大力朝反方向揮去。
随着一聲巨響,鳄魚被重重摔落在地。
就是此刻,平安抓住機會,俯沖上前,一手掐緊鳄魚頭部,一手重重揮拳。
這家夥皮糙肉厚,力大又蠻橫,她絕不能再給它任何反擊的機會。這一刻,求生的本能蓋過一切,她手下拳頭如雨點般砸下,直至身下掙紮的鳄魚再無動靜,她方深吸一口氣,站直身體。
揉了揉通紅的手背,平安踢了腳死透的鳄魚,踱步收回長繩。她将船拉近泊岸,這才躍上船去查看船身。
船艙與船頭木闆皆有損耗,她得快些把船帶去修好,她心中惆怅,也不知道這東西今日賣不賣得出去,她還想着拿賣它的錢修船呢。
怕它附近還有同類,這地方不宜久留。将魚叉與砍刀收好,平安提起鳄魚扔上船頭,便往碼頭趕去。
這漢雲碼頭是縣裡最大的農貿市集聚集地,她這鳄魚說不定在那能找到買家。
“胡娘子,好久不見。”
小船方悠悠靠岸,便聽得有人喚。平安聞聲望去,竟是齊鳴。
他今日着一襲松綠色錦緞直裰,頭上亦是玉冠華帶,看着比在玉溪鎮不知要矜貴幾何。
平安颔首,低聲應道:“齊郎君。”
齊鳴的目光在她周匝掃視,待見得她船頭那一團綠色時,眸光不由閃爍。
“這是?”
平安将遮擋的草葉扯掉,圍觀衆人瞬間倒吸一口涼氣。
“鳄魚啊!!!快跑。”
“在哪,在哪?”
一時間碼頭人仰馬翻,混亂不已。
平安忙出聲解釋:“已經死了,大家别害怕。”
見那東西半晌沒得動靜,衆人這才安靜下來。
“乖乖,你這小娘子從哪弄來的這東西?”
“看着可真可怖。”
齊鳴也問道:“你拿這東西是打算幹嘛?”
“我想找個賣家。”平安指着破損的船頭歎道,“當時我在河邊歇息,這東西把我船給拍爛,從水邊一躍而起就要撲我。幸好岸邊有幾塊銳石,我情急之下拿起石頭就是一頓猛砸,這才僥幸從它口中逃生。”
“若是有人收,我就拿這錢将船給補補。”
有人看了眼那鳄魚體型,又打量平安一眼,質疑道:“你這娘子,嬌嬌弱弱的,怕不是從哪裡撿來的吧。”
平安并未辯駁,隻是點頭笑道:“您猜對了一半,我遇着它時,它已經受了傷,這才讓我撿了個便宜。”她也不想撒謊,隻是她這身神力實在怪乎,她不想招惹麻煩。
見她如此說,又看她一身破破爛爛,滿是搏鬥的痕迹,衆人這才打消幾分疑慮,開始羨慕起她的好運氣來。
“這鳄魚肉不知道是什麼滋味?”有人砸吧着嘴,好奇問道。
這問題,平安也不知,她也沒吃過。
“這肉散賣嗎?”
平安并未直接回答,隻問:“你要多少?”
“你先說說價格,若是合适,那就稱個一斤回家嘗嘗味。”
這鳄魚身長近兩米,起碼得大幾百斤,這樣一斤一斤散賣不知要賣到什麼時候,更何況她還沒有帶稱。
平安想了想,還是出言婉拒。
一聽她說要整隻一起賣,碼頭旁瞬間圍攏許多人,但湊熱鬧的人多,問價的卻少。
眼見事情越鬧越大,齊鳴忙朗聲插話:“胡娘子,借一步談話?”
平安瞥了眼船艙中的魚,正欲開口拒絕,齊鳴便聞弦知雅意:“若你信得過我,我讓家中随從替你看着。”
正主一走,圍觀人群亦逐漸四散,再好看的熱鬧看上兩眼,也就足夠了。
待兩人行至僻靜處,齊鳴方開口提議:“你這鳄魚,我能替你找到銷路。”
“果真?”平安擡眸問道。
“這還有假?”看她懷疑的模樣,齊鳴啞然失笑,他拍了拍袖子,壓低聲音,“相識一場,這種小事還是能忙上忙的。”
平安點點頭,抿唇道:“若你幫我賣出去,我分你三成。”
“這鳄魚既可食用,又可藥用,縣裡的富戶或是藥堂都用得上,它的皮硝制後還可做靴做包,這可是稀奇品,他們買來不會吃虧。”
聽她吹得天花亂墜,齊鳴輕笑:“胡娘子還是這樣能言善語。”
“我說真的,今日天色不早,我想早些賣完回家。你說能幫我找到賣家,你能做他的主?”說到後頭,她的聲音有些遲疑。她未明說的是,她更怕齊鳴并不認識什麼賣家,而是自己花錢買了這條鳄魚。可他并未直言,她也不好戳破,隻得暗暗與他保持好距離。
扪心自問,她雖對木頭無什麼男女之情,但她好歹也是有夫之婦,做不來婚内嫌貧愛富琵琶别抱的醜事。
“那是自然。”齊鳴眼眸微阖,指尖輕撫腰間玉珏,“我走南闖北,自是比普通魚販更知這鳄魚的價值,你之前說得沒錯,便是我轉手賣給藥房,都能賺上差價。”
“那便多謝齊老闆襄助。”平安撫拳道謝,“若是可以,您看着報個價吧。”
她之前囫囵報了個五貫,便是掂量着這鳄魚重量,按豬肉價格所計,若是齊鳴出的價格跟這個大差不離,那她便快快脫手修船去。
齊鳴駐步反問:“這樣着急?”
“是,家人都在服徭役,我得早些回家,不想讓他們擔心。”
“徭役。”聞言,齊鳴眸光閃爍,沉聲重複,他的聲音又啞又慢,似将這兩個字在唇齒間細細咀嚼。
“今年徭役可重?”他話題一轉,問起平安對徭役看法來。
平安睨他一眼,不知他為何要做此問,為免招惹是非,她謹慎應道:“徭役築堤修路這是好事,可對百姓來說也确是累事。”
“挺中肯。”齊鳴咳了聲,笑着将話題撇過。
“六貫,買你那條鳄魚。”
“成!”平安立馬接話,“那我給你一貫八的提點。”聽到這個數,平安也不再矯情。若不是今日天色已晚,她尋些大商船問問,這魚還不定賣出多少高價呢。
“等拿到錢再說吧。”齊鳴拍拍手,不多時,便有人推來一架闆車。
征得平安同意後,他們合力将鳄魚擡走。
“需要剖嗎?”平安望着闆車,低聲問道。
齊鳴搖頭,将錢遞給她:“數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