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日,府中氣氛甚是壓抑。
因着汴京上下已經将沈玉明帶了個鄉下娘子回家的事傳了個遍,國公夫人大為光火,國公府的下人自然人人自危,隻敢幹活不敢吱聲。
大忙人國公爺難得忙裡抽閑,第一次出手摻和此事,他将沈玉明喊到書房密談,平安不知道爺倆談了些什麼,反正到最後這事是以沈玉明掀翻書房,他被護衛壓住施了二十杖家法為結果。
有沈老夫人在,行刑之人自然不敢用真勁,但被處罰這事,卻讓沈玉明顔面盡失,好幾日他都待在院中不再出門。
看着木頭與家人鬧出這般動靜,平安心中屬實有些過意不去。
說實話,若是她出身富貴,她的孩子要是一根筋地要娶一個家世低微的鄉下人,還跟自己撕破臉說狠話。她也不舒服,她也不樂意,說不定她棒打鴛鴦會比國公爺夫婦更嚴重。
至于一向笑呵呵的國公夫人為何對她如此抗拒,平安也十分理解。
畢竟是唯一一顆金蛋蛋,她可不想把這家中最重要的爵位給兒子弄到手嗎?
可是前有美妾懂事長子攔路,後有幼子冥頑不靈,國公夫人的處境确實不大美妙,要她她也想給兒子拉攏個得力的嶽家穩固地位。
“玉明,要不,我先離開國公府吧?”
聽平安這樣說,沈玉明更生氣了:“不行,你是我娘子,你憑什麼不能住這?”
“可是你與長輩們這樣鬧下去也不是辦法,他們畢竟是為了你好。”
沈玉明拉住平安肩膀,激動道:“是他們言而無信,背信棄義。”
可看着平安疲憊的眼神,他接下來想說的話隻得在舌尖打轉,咽入喉間。末了,他垂下眼眸,低聲歎道:“要走,咱們一起走,要留,咱們就一起留。”
沈玉明既無功名又無爵位,再國公爺的封鎖命令之下,沒了沈老夫人和宮中沈妃對他的那點偏愛,他在這府中寸步難行。
抗争幾日無果後,他便收拾行囊,叫嚣着要帶着平安去郊外莊子上住。
“那邊安靜,沒有這裡這麼多嘈雜的人或事,咱們隻管過自己的日子。”
平安握住他的手,輕歎道:“我都可以。”
郊外的莊子的沈玉明及冠時沈妃送給他的,他去到那個莊子,俨然就是裡面的土霸王,平安和他倒是在裡邊過了幾日舒心日子。
沈玉明在離京前一向是汴京那群纨绔衙内的領頭羊,如今看他搬府别居,那些狐朋狗友便一個個上門喊他出去玩。
他與友人之間的這種聚會,驕奢淫逸自不必提,平安并無多大興趣參與。
這男人若是老實,那她無需管教,若是不老實,那他如廁的間隙也能去偷腥。
她做不來日日與他寸步不離,盯着他每日所言所行,接觸了多少人。
隻是這面子上,平安得做的過去,她替他理了理衣襟,叮咛道:“吃喝玩樂可以,但不許玩女人。”
“娘子,外邊的庸脂俗粉哪裡比得上你。”
看他左顧言它,平安心中一冷:“我認真的,你要是讓我發現了,那咱就一拍兩散。”
看她說得這般嚴重,木頭遲疑片刻,爾後輕輕點頭:“好。”
有了他表面上的承諾,平安便也不再去想他在外面做了什麼。
她理了理最近收到的禮物,光是完整的頭面便有三副,純金的頭面金光閃閃自不必提,那點翠與紅寶石的也是富貴亮眼,異常好看。
再說錢财。
木頭回府後便去賬房支了兩千貫錢,還了一部分給崔恒,剩下的他塞了一半給平安。
想着他出去交際也需銀錢打點,平安便沒有多問那剩下的錢花在了何處。
看着手中的百貫交子,平安心中感慨萬千。
幾縷陽光透過光滑透亮的窗紙,在地上投射出冰裂的花紋。最近很是幹燥,縱使仆從們日日擦地,可在陽光的照耀之下,依舊有點點如星芒的細小灰塵在空中跳躍。她舉起交子迎着窗内灑下的陽光細看這交子的紋路與防僞印,這淡雅的油墨香可真是香到她心間去了。
想過去,她每日起早貪黑風裡來雨裡去,累死累活忙活了十年,所攢下的家财也不過百貫,她的十年辛勞,比不得他們随手塞她的一張銀錢,甚至還不如樊樓的一頓飯菜錢。
汴京的富貴,果真是迷人眼。
平安甚至覺得,要是每月按時給她錢,隻要讓她每日自由自在地過,就算木頭夜不歸宿,再不歸家,她也能接受。
她就是這麼庸俗。
男人的愛哪有自己手中的錢靠譜呀。
至于沈老夫人和妯娌的為難,平安也十分看得開,再是不願,她們也給了她許多見面禮,她不會跟給錢的金主過不去。隻要她不在意,就當她們在放屁。平安美滋滋盤完賬,便喊上府中馬車帶她往汴京繁華的大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