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膽箜冥!你可知罪!!”
穹頂之上,被墨色浸透望不見雜質的層雲間,伴着轟鳴聲,在清規台上,箜冥半身是血跪坐其中。
她擡眸望向這偌大的清規台,緩緩掃過了藏在雲層中看不清身形面孔的衆仙,重新低垂下腦袋。
看着發絲上幹涸了又重新滴落的血迹,她無聲笑了下。
“箜冥無罪,”她道,“何來認罪之說?”
“放肆!”
威嚴的回響仍在傳來,一聲愠意引得雷鳴電閃,幾乎撼動整個清規台的地面。
“我仙界救你于危難,予你煉化教導,你卻不思進取僭越仙尊蒼衍!”
“你還不知罪嗎!”
箜冥目光仍舊靜靜地盯着面前那玉石鋪成的地面,緊咬着之前的回答:“箜冥無罪,故不認罪。”
隻見又一道驚雷劃破穹頂,如鞭笞一般落在箜冥後背,血痕當即滲開,在素色薄衫上暈開绯色。
身上的靈力再也扛不住這懲戒,就見箜冥一口鮮血噴在鵝黃玉石台面上,随即不堪重負般倒了下去。
同時,周遭隐隐約約傳來了輕微的議論聲。
“就該流入畜.生道……不得危害仙界。”
“那怎麼行,這千年一結的靈果,縱使落入了畜.生道也靈力遠勝常人……你們都忘了之前為何将她帶來天界煉化?”
“就是啊,若是被有心人利用,豈不是得不償失?”
……
“不如打入不生天,永生不得出。”
“不生天?你瘋了嗎!先不說這地方如何,單說她那個師尊,多半……”
話還沒說完,就見疾風驟起,清規台邊穹頂之上,竟就這麼平白撕開一道豁口。
風如刀起,破風之聲霎時與驚雷競相争鳴。
再定睛一看,就見一道月白身影穿過層雲,落在了箜冥身前。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那道身影生生扛下了下一道天雷懲戒,仙袍頓時見血,驚得四下一陣唏噓。
面前人似乎說了什麼,周遭似乎又傳來了什麼議論。
可就聽着聲音越來越模糊,景象漸漸渙散……
嶽蓁在床榻上驚醒,擡手拭去冷汗,大口呼吸了好一陣,才緩過神來。
“當家的!”阿寬從門外望進來,見嶽蓁驚魂未定的模樣,趕緊擠進來,“咋回事兒?又做噩夢了?”
嶽蓁側眸瞟了一眼阿寬,擺擺手,呼了一口氣:“沒事,忙你的去吧。”
阿寬穿着大皮襖,蹲在床榻邊好大一隻。
見嶽蓁神色不佳,便不放心地繼續用他渾厚的嗓音說:“當家的,你這老夢一個夢魇也不是回事兒。”
可說到這裡,阿寬又覺得不對,問道:“還是那個夢是吧?”
嶽蓁側眸又望了他一眼,合眸輕歎:“是。”
“也不能這麼個事兒啊,”阿寬撓頭,“先前去找山下那個老神棍算了,錢也砸下去了,咋還沒好呢?”
“誰知道,”嶽蓁無奈失笑,又望了門外日色,“幾時了?”
阿寬這才一個驚覺:“哎!完了!午時了!”
嶽蓁聞言連忙從床榻上跳下來,還給了阿寬一腳:“讓你來提醒我時辰,你跟我在這說這些有的沒的!”
阿寬連忙跟着嶽蓁的步伐走出去:“當家的我這不是關心則亂嗎!我瞅着你又夢魇了我就給忘了。”
“你但凡早些叫我,我連夢都不一定夢!”嶽蓁撇着嘴怒視他,“滾滾滾,别在這裡惹我不痛快。”
說着,嶽蓁一把繞起長發束在腦後,随手搓了一把面孔強行清醒了一番,走向山寨大門。
晌午日光打在嶽蓁臉上,淺褐色眸子下瞳孔微縮,接着夢魇的恍惚有些提不起精神。
嶽蓁和阿寬先後腳走進山寨前空地,對比阿寬黝黑的膚色,兩人宛若黑白雙煞。
雖然這個“黑”一點都靠不住。
嶽蓁才現身,山寨老小齊齊圍了出來。
一個身形纖瘦的高個少年走出人群,他上下打量了一眼阿寬的模樣便知道他又誤了事。
于是他略過阿寬,直接走到嶽蓁另一側。
“當家的,都準備好了。”少年道。
“行,那一會兒我先帶人去路上堵着他們,”嶽蓁思索一番,又說,“翟子,那些狗官也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一會兒我跟阿寬走了,你就帶其他人去躲起來。”
嶽蓁自小父母早亡,接手了山寨之後,更是成了所有老幼的主心骨。
所幸近兩年收了不少青壯年,整個寨子才重新有了點生機。
誰知才露鋒芒,就被朝廷給盯上了。
想到這裡,嶽蓁又咋舌一聲,重新收拾了狀态,反手打了打阿寬胸脯:“行了,走吧。”
在嶽蓁帶人堵向山路主道的同時,已有一行人馬同時趕往此處。
越過早秋深林,數十裡雲層之外,更有兩道光亮飛速閃過,落在了不遠的一處樹上。
琅華與琮壺先後顯形,琅華先是遠眺了一眼,随即對身側琮壺道:“我就說要來早一點嘛……這下好了,師尊和箜冥見面是阻止不了了。”
琅華急得雙手繞得發絲快起火,琮壺卻仍是穩穩地将雙手負在身後,緩聲道:“曆劫修心之事本就不是你我可以左右的,與其挑戰天道,不如順天意為止。”
“你說話怎麼越來越像師尊了?”琅華回頭,又氣鼓鼓轉回來,看着面前上山人馬漸漸前進,“你快幫我看看,箜冥他們到哪了。”
琮壺長發高束,劍眉之下一雙窄眸中滿是嚴肅。
“琅華,擅自幹涉曆劫是違背天規的,”琮壺道,“還有,她現在叫嶽蓁。”
聽到這裡,琅華莫名有些神傷。
一想起箜冥從前這麼一個活絡的性子要在人間曆劫七世,便更是愁起來:“七世……真是無妄之災。都怪那……”
“琅華!”眼見着琅華要說些什麼,琮壺連忙打斷她,“你是師尊坐下大弟子,該是以身作則!莫要妄論仙長!”
琅華聞言更氣,側眸瞪了琮壺一眼,便施法起身:“正因如此,我不能讓他們受這般苦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