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粥棚的布置基本都打點完了。
眼見着熱鬧起來,山寨那邊也送來了粥菜,翟子帶着阿寬前去分粥分菜,嶽蓁與韓澤淵還有秦華則是在一邊督工。
一直等到粥棚這邊快忙完了,收拾的功夫,遠處似乎熱鬧起來。
秦華探頭看過去:“傩祭開始了?還有篝火儀式?”
嶽蓁埋頭督工,但當即就有寨子的弟兄應聲:“是啊!還有鎮民跳舞呢!”
秦華看了看韓澤淵,韓澤淵則是眼神示意他先問嶽蓁。
“喂!”秦華清了清嗓子,喊道,“嶽蓁你什麼時候弄好啊?”
嶽蓁仍在督工,不過也有弟兄注意到被冷落的秦華,應道:“我們當家的素來便不參加這些。”
韓澤淵與秦華皆是有些意外,對視一眼後,韓澤淵走上去。
“不去看看嗎?”韓澤淵趕上來啊叫住她,“篝火儀式。”
嶽蓁回頭,有意無意望了一眼篝火祭典的方向,随口笑道:“哪有這麼多功夫。”
說完嶽蓁便要走,卻一把被韓澤淵拉住。
“若是想去便去看看吧,”韓澤淵說完,又覺得唐突,改口道,“若你不想看,權當是我沒見過世面,同我去看一番?”
嶽蓁沒有再笑,擡眸看向韓澤淵。
她眼底說不清有多少期待,反而在猶豫之間流露出幾分細微的膽怯。
或許嶽蓁對外面的熱鬧是向往的,但肩上的東西,卻将她的腳步壓得比同齡人還要遲緩。
韓澤淵加重了手上的力道,面上卻笑起來:“去看看吧。”
“就是啊,”秦華也不知道這裡具體如何,反正他是挺想去看看,“來都來了,就去湊個熱鬧呗。”
這時,阿寬開了口斬斷了嶽蓁最後一點猶豫:“就去嘛,也好和韓先生多熟悉一下。”
也不知是阿寬這模樣太過于倒胃口,還是被一步步推向篝火燃燒的内心動搖,嶽蓁很快便一把按下了韓澤淵的手,轉而踮腳環住了韓澤淵的肩頭:“走!”
鎮子最末沿溪的灘前,偌大的篝火熊熊燃燒,燎起崩裂的枯柴随着熱流飛舞上天。
深秋夜風涼得厲害,吹到這一出卻盡數散在了祭典旁載歌載舞的人聲裡。
見到嶽蓁來,鎮民似乎都有些欣喜。
“嶽大當家!嶽大當家來了!”
“嶽蓁姐姐!快來!!”
“大當家的你可算賞臉了,來來來,給當家的讓個位置!”
……
嶽蓁的名望顯然是高過了預期,就連她自己都對面前這般景象流露出了意外。
篝火最近的一圈,幾個老薩滿圍着揮舞着傩祭的法器,前前後後踩着有規律的腳步,喊着尋常人聽不懂的話。
再往外一圈,鎮民則是循着老薩滿的腳步,看樣學樣地舞動出了各式各樣的舞步。
趕過來的三人很快合流,還有同樣是第一次參加這種活動的衛兵和山匪。
就這麼一晃眼的工夫,篝火面前好不熱鬧。
嶽蓁沒有跟着一起跳舞,隻是在人群中加快了一些跟着的步子。韓澤淵走在她身後不遠處,望着嶽蓁回應鎮民的側臉。
忽然,嶽蓁回頭,看向韓澤淵。
韓澤淵有些堂皇地收回目光,卻在低垂的視線裡看見嶽蓁靠近。
“韓澤淵,”嶽蓁走到韓澤淵身側,“你當真不考慮留下來?”
韓澤淵想起初見時對嶽蓁說的那番話,便道:“嶽蓁姑娘,不論山寨是否投誠歸順,投身江山社稷終是我的歸宿。”
“寒窗十年,隻為做一個不拖累江山社稷的人。”韓澤淵微微笑着,對嶽蓁說,“恐怕要讓嶽蓁姑娘失望了。”
嶽蓁撇撇嘴,思考了一陣才說:“你若是留下來,替我打點寨子,從鎮子開始教書育人幹事業。等名聲與成績打出去了,不同樣是有所建樹?”
“而且,”嶽蓁看向他,“你真的不覺得,站在壓寨夫人的角度來看,我是個尚且不錯的人選?”
韓澤淵當即失笑,望着嶽蓁堅定的目光,過了好一會兒才應聲:“嶽蓁姑娘,所謂夫婦,即便沒有相互傾心的熱切,也該有心意上的交互,才有相敬如賓。”
嶽蓁沒讀過書,聽不明白這些文绉绉的話術,偏偏她也沒看過什麼相愛相敬,一下子更不明白了。
不過這些對于嶽蓁來說,顯然不是問題。
她選擇直接問:“什麼意思?什麼叫心意上的交互?那如何才能心意交互?我試試啊。”
火光之下,嶽蓁問的問題尤其刁鑽,可她眼底始終是與問句相反的幹淨。
她總是如篝火一般熱烈,且時常又像山泉一般清冽。她喜歡不論何時都将愛憎敞開了展現給所有人,就如同人來到世上最初的模樣。
可也僅是如此,才尤其難得珍貴。
韓澤淵臉上笑容稍微淡了幾分,忽然覺得面前篝火似乎太燙了,燙得心口有些不安分。
又伴着短暫的出神,屬于韓澤淵那一貫溫潤的笑意重新爬上眼角。
就見他緩緩擡手,伸向嶽蓁。
嶽蓁擡眼看向他,但他隻是進一步伸來了手,如同邀請一般攤在嶽蓁面前。
嶽蓁順着韓澤淵的意思,将手放了上去。
而下一刻,就感受到手下的掌心緩緩收攏,将嶽蓁的手包裹在了裡面。
面對少有的被奪去主導權的情況,嶽蓁竟動搖了一個轉瞬。
她不記得自己的指尖有沒有流露出她的驚慌,隻好盡可能快一點恢複如常。
可下一刻,就聽韓澤淵道:“如此,便是心意上的交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