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靠你那些腌臜事謀事?”他冷哼一聲,“我不稀罕!”
商明禮靜靜地反問:“那商家一家子人呢?”
商恕固執着不應對,商明禮則是繼續說:“您空有太傅之位,但并無實權。無數雙眼睛盯着您,想将您拉下來。”
“他日倘若當真如他們所願,商家總不能一起陪葬?”
商恕無奈又痛心地緊閉上滿是橫紋的雙眸:“……那又與我們囡囡何幹,何故……又要拉她下水?”
商明禮稍頓,眸子低垂下來。
“若非他們就要我們商家這嫡女為其所用,我又怎舍得将自家子女送給别人調遣?”商明禮道,“我也是……”
商明禮自知理虧,沒有為自己辯解什麼。
可回想到商晚茗自小便倔得厲害的性子,又有些無奈地長歎一聲。
“茗兒雖不是我親生,卻也是看着長大的。”商明禮道,“可所有法子都試遍了,沒有什麼可以磨平她的性子。”
商明禮擡頭,放眼看向四方小院外的天際:“那是龍潭虎穴啊……”
“如今隻是為了争那一個位置便有無數人喪命,他日呢?”商明禮的面孔轉眼好像蒼老了幾分,“我一個經商的,朝堂上幫不上她分毫。”
“他日您駕鶴西去,她又該如何自處啊……”
商恕臉上的愠意漸漸淡了,轉而化作與商明禮相似的哀愁。
院中走來下人點上燭火,商明禮見了,上去攙扶商恕,似乎是要一個台階:“父親,用膳吧。”
商恕低眸掃了一眼商明禮攙扶過來的手,二人這個姿勢保持了一會兒,随即就見商恕一下抽出了手。
“今日不一同用膳了,”商恕自顧自走開,對下人吩咐道,“單獨送兩份餐食來我院子裡,做得清淡些。”
另一邊,琅華尤其慶幸能将商晚茗從水深火熱中救出來,卻又好奇那一頭會有如何發展。
可說來也真是巧,等着等着便等到了一些腳步聲。
琅華走過去開門,就見商恕帶着幾個下人站在門口。
商晚茗躺在床上,聽見動靜探頭看去:“阿爺?”緊接着她便要起身相迎。
商恕兩步并一步走來,遠遠地就伸手試圖攙扶:“快躺着,快躺着。”
在商晚茗起身之前,商恕就已經趕到了床榻邊。
他先讓人将東西都放好,又将旁人都遣退。
直到寝屋内隻剩下爺孫二人,商恕才舍得好好看看自己的寶貝孫女。
方才見到是已經天色入暮,如今掌燈後再看,商恕在看清商晚茗面色之後,是愈發心疼起來。
七旬老人來時還有些精氣神,可也不過轉眼的工夫,好像又漸漸萎靡,更顯滄桑。
商恕瘦削的雙手牽起商晚茗,一下又一下地在商晚茗手背上輕拍。
“還記得你年幼時嘗嘗夢魇,阿爺就是這樣哄你,”商恕看着商晚茗靜靜放在自己手心的手,“那時候,隻要阿爺這樣哄你,你便不鬧了,睡得很踏實。”
商晚茗就這麼聽着,也不知是疲于應對還是不知如何應對。
商恕陷入回憶,又從回憶抽身。
現實與往昔的拉扯,讓這個老人在說話之間漸漸哽咽。
“囡囡,”商恕再開口時聲音微啞,“阿爺護不住你。”
“不是的,”商晚茗聲音很輕,同樣輕輕地反握住商恕,“阿爺護得已經夠多了。”
商恕聽了更是自責又難受,隻怪自己真的如商明禮所說,是個空有其名的太傅。
誰知商晚茗又繼續說:“阿爺,從前無人關照我,我也獨自漂泊很久。”
她目光好像是落在了交疊的手上,卻似乎穿過這些投向更遠的地方。
“原以為總算能尋得歸處,誰知又是一番漂泊。”
“兒時覺得世事純粹,皆可設法度過。如今才感悟,能有落腳之處便足以稱得上是幸事……”
“阿爺,”商晚茗道,“我不怪您,真的。”
商恕聽着,又一次哀歎。
“你啊,打小便懂事,更通許多同齡者不明白的道理,”商恕道,“從前阿爺隻忙着以此為傲,也總是同别人誇贊你。”
“如今想來……”商恕手上的動作停下,眉心微蹙,“卻是阿爺害了你。”
說着,商恕滿面悲戚,伸手放在商晚茗的頰側:“囡囡,”他仔仔細細看遍了商晚茗的眉目,“早慧于你來說……究竟是福是禍啊……”
話音剛落,就聽門外一聲瓷器落地的碎裂聲傳來。
緊接着,一個家丁就在門外低聲怒道:“你一個新來的怎麼如此笨手笨腳!讓你送一個參湯,怎的走一半連路都不會走了!”
商恕望向門口,沉聲正色道:“什麼動靜?”
寝屋外那個家丁回禀道:“回太傅,是新來的侍女手腳不靈便,将老爺送的參湯撞灑了一地。”
商恕正要開口,卻被商晚茗拉了一下。
回頭時,商晚茗沖他搖搖頭:“阿爺,這丫頭是新來的,今日匆忙還未來得及教她規矩。”
“不過我見她面善,還算喜歡這丫頭,”商晚茗道,“事發突然,可否容我回頭再單獨規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