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竹的呼吸停在了商晚茗的手心之中,含混不清的視線也在商晚茗的輕撫下,徹底陷入黑暗。
商晚茗将倚竹安穩地放在地上,起身時沉聲開口道:“答應我一件事,景珩。”
景珩道:“說。”
“接下來的話我要與你單獨說。”商晚茗站定,看向景珩。
時隔多日的對視,竟滿是陌生和冷漠敵意。
面對面前這個早該預料卻超乎接受範圍的故事發展,景珩心口還是痛了一下。
但他仍是面不改色地應下,又戲谑笑道:“我以為你會為你的孩子求一個安穩。”
商晚茗垂眸笑笑,走向景珩。
走近時,商晚茗從袖口中拿出一個巴掌大小的木盒。
邊上的衛兵見狀就要上來,卻被景珩擡手制止。
所有人就這樣看着商晚茗一步步走近,然後站在了景珩面前,打開了木盒。
一柄匕首出現在盒中。
木盒落地,商晚茗當着所有人的面取出匕首,攥在手中。
衛兵又要上前,卻又一次被景珩攔下。
匕首橫在景珩與商晚茗之間,景珩垂眸睨着匕首,看出了這把匕首的原主是誰。
“景晏送你的,”景珩有些諷刺地笑了一下,“你要用這個殺了我?”
商晚茗緩緩擡眸,忽然笑了。
“不,”商晚茗道,“是我。”
在景珩還沒來得反應的時候,匕首生生紮進了商晚茗的心口。
一口鮮血噴出,濺在了景珩頰側,滾燙地淌在他的肌膚之上。
“冥兒!”
一聲呼喚帶着劇痛,将商晚茗的意識徹底從清醒推向難以分明的混沌之中。
景珩上前将商晚茗環在懷裡,緊緊抱住了她:“你在做什麼!”
“太醫!!”景珩高呼,“太醫呢!!”
聽着景珩的驚呼,商晚茗知道自己賭對了。
商晚茗腦袋倚靠在景珩肩頭,止不住又咳出一口鮮血,艱難開口道:“景珩……”
景珩聲音終于破開鎮靜,有了顫抖:“冥兒……。”
說不清為什麼,記憶中景珩漸漸模糊的面龐,竟開始與玉珩重疊。
究竟是誰沒喝忘塵水,誰又徹底忘卻了塵世,好像都不重要了。
也分不清是要對誰說,商晚茗就這樣開了口:“謝謝……”
“謝謝你從前教我的一切,”商晚茗眸子半睜半合,氣若遊絲道,“謀略,功法,抑或是許多别人不會告訴我的處世之道。”
“我感謝你給我……别人所不能辦到的一切。”
景珩眼眶倏地就紅了,試圖轉頭,又擔心牽動商晚茗的傷口:“别說了,讓太醫來看你。”
“隻要你願意,往後我會将你的孩子當作自己的養育,”景珩眉心緊蹙,試圖小心地将商晚茗抱得更緊,“熬過這一世,我們還可以……”
風從發絲間溜走,吹動之時,帶走了景珩眼角的一滴清淚。
淚水順着二人貼近的頰側滑落,似風一般,無言間洗去了一些虛掩的輕霧。
“果然啊……”商晚茗笑了,在思緒漸漸飄散之前,喃喃道,“……忘了你也是不安分的。”
但商晚茗沒繼續由着景珩說話,又自顧自地搖了搖頭,說道:“還有一件事……”
景珩收起了話音,貪婪地聽着商晚茗每一個字:“謝謝你,作為景珩,沒有真的将我的身世公之于世。”
景珩張了嘴,卻忽然不知道說什麼了。
他很想做些什麼,卻隻能這樣任由商晚茗在他的懷中,氣息漸漸微弱,面色漸漸蒼白。
明明這一生,所有事情都在可控範圍内走向了他所要的方向
可為什麼,他還是在這短短一日,一次又一次被人生的脆弱動搖。
直到這一刻,他才知道這種感覺,是來自當初自己那一句“不得善終”的後怕與悔恨。
就見商晚茗艱難再一次張嘴,啞着聲,一字一句道:“這一刻起,我……”
“我不欠你了。”
景珩神色微凝。
“你手中,我的自由……”
晨光灑在商晚茗纖長的眼睫之上,沾着淚珠的睫毛閃過微光,帶走了此生所有的言不由衷身不由己,在最後一刻,劃過了最灼目的光。
“我拿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