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蒼衍收起陣法,又一次低斥道。
遠處無人應聲,隻有一隻野兔從荒草中穿過。
蒼衍橫眸冷冷審視良久,直到懷中玢玉有了一些不适的蹙眉,他才收回了目光,重新帶着玢玉回到寝殿。
一直到偏院雜物間内沒了半點動靜,遠處荒草之間才有人現出身形。
那人玉白膚色上,隽秀的五官橫生幾分愠色,襯着淨明殿弟子的袍服,全然是格格不入的模樣。
他薄唇始終緊抿着,遠望破屋的目光陰沉得吓人。
“蒼衍……”那人沉聲,“你竟能甘心為她當爐鼎。”
憤懑之時,手中玉瓶碎成了齑粉。
齑粉随着那人邁步散了一地,而伴着粉塵揚起,他的面容也漸漸變化。
清冷隽秀的容貌一點點如同捏造一般,變成了開朗陽光的模樣,大了一圈的眸子就連怒視都少了些威懾力。
直到重新踏進淨明殿的結界布施範圍内,那位名為熒惑的少年擡手将袍袖一揮,重新回到了屬于他的煉丹殿前。
……
蒼衍為玢玉置換洗身上這一個多月所沾染的濁氣,玢玉也是難得睡了一個安穩覺。
但畢竟蒼衍的靈力和修為都過于深厚,要徹底吸收接納,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蒼衍在寝殿親自照料了許久,在将外面鎮壓之事全權交給琮壺之餘,也多了觀察玢玉的時間。
隻是事情不盡如人意的部分,遠比他想的還要多一些。
在沒有内丹的情況下,那些為了靈果本體所聚集的濁氣,似乎自成一派地在玢玉體内形成了一個穩固的内核。
它與玢玉共生死不說,平日裡隻要玢玉醒着,它便也醒着,隻要玢玉有了負面情緒,它便有了養分,開始躁動。
而若是濁氣盛行到了極緻,負面情緒不足以喂養,想必便會出現那日啃食異獸的情況。
不過如今蒼衍以身為玢玉煉化濁氣,即便玢玉仍會吸食濁氣,對于這人身的短短數十年,蒼衍覺得自己還算有把握。
玢玉自此,常住在了蒼衍的寝殿之内。
又一次深夜,玢玉沉沉睡去。
蒼衍替她加蓋了一床被子,随即草草披了一件外袍,走出了寝殿。
蒼衍總覺得玢玉有些奇怪,她時常會對親密的動作回饋下意識的猶豫,而濁氣影響越輕,她的猶豫和遲疑便越明顯。
可近日玢玉身上濁氣反複得厲害,而在煉化之餘,也會刻意地保持親密的距離。
隻是問及玢玉,玢玉卻是支吾不語。
蒼衍一路踱步,放任寒冷的夜風灌進自己的衣袍之内,借此讓自己靜下來。
回想種種,他竟緩步走到了弟子們歇息的偏殿。
細細想來也是好久沒有去關心過自己的弟子了,雖然都各自成人無需過多關懷,但蒼衍還是不禁虧欠。
他帶着内疚正要邁步走進偏殿,卻聽邊上窸窣聲響傳來。
蒼衍擡手,拇指在食指與中指中間的指節上掐訣,當即隐匿了身形。
緩步靠近聲音來源的地方,蒼衍聽到是穹宇在和誰對話。
穹宇有意将聲音壓得極低:“這話你還是不要再傳出去了,不管你是好意還是什麼,都壞了同門之間的和氣。”
一個乍一聽有些熟悉,但細細聽來又陌生的聲音緊接着應答道:“師兄,我知道錯了。”
“隻是那日你們也見了,玢玉師妹情況危急,若非師尊出現,恐怕是性命堪憂……”
“那日我們可沒見,”穹宇連忙打斷,沉思道,“也不知究竟是誰傳出去的謠言,說那是玢玉……以謠傳謠的事情不要做。”
“還有,”穹宇猶豫着說,“那不是我們師妹。”
“不是師妹?那是什麼?”那人追問,“不是師妹……師尊又為何将她這般細細照料?”
“我也是看她是師妹,才如此上心。”
“若不是的話……”
是啊,那是什麼?
穹宇沉默下去,沒能給出對方一個回答。
而這個問題又像是一粒石子,嚼碎在了話語間,怎麼都不舒服。
另外那人沒有繼續說下去,看穹宇沉默了,便識趣地說:“師兄你也别擔心了,既然琅華師姐和琮壺都沒說什麼,應當就是不礙事了。”
“今日師兄你說的我都記住了,”那人似乎笑了笑,“你就先回去歇息吧,别操心這個了。”
穹宇收起了臉上的遲疑,或者說是藏起了流露在外的遲疑,對那人說:“行了,你也早些回去吧。”
說完,穹宇就離開了這個地方。
穹宇離開後,與他對話那人并沒有離開。
他久久伫立原地,好像在等着誰來。
一直到偏殿的牆外傳來動靜,他順着動靜望去,嘴角微微揚起一些愉悅之後,他笑了一下,騰身而起翻牆而出。
落地之時他撣了撣衣擺,随即不知沖何處笑道:“你還是忍不住來見我了。”
蒼衍現出身形,冷眼看向對方。
或許在其他所有弟子眼中,都覺得這不過是一個和他們從很早之前開始便同吃同住的弟子。
隻是這位弟子常年身處煉丹房,所以難以與旁人走動。
但蒼衍卻一眼認出了對方,甚至覺得此事荒唐得可笑。
站在面前的,是玉珩生平第一次練就遊離術而生的失敗品。
他沒能繼承玉珩的容貌,更沒能分到本體的多少靈力。
而玉珩也是不願面對自己這個失敗分.身,玉珩把這東西靈力抽空後留給了蒼衍,化名熒惑,幫他看住煉丹爐運轉。
原以為千百年下來,二人都忘了還有這東西存在。
誰知玉珩又撿起了這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