熒惑臉上的虛弱蕩然無存,轉而代之的是斜視玢玉的陰狠。
“原以為你是個識趣的,”熒惑道,“不過你這點很像她。”
他又嗤笑一聲:“可惜你不是她。”
熒惑知道自己如今的狀态打不過蒼衍,便緊緊攥住玢玉的脖頸,甚至将她提起來,擋在了自己的命門之前。
一聲骨頭碎裂聲音傳來,鳳钗落地,翅膀碎了一地。
熒惑挑釁似的重新看向蒼衍,正欲開口,卻見玢玉似乎又有些不尋常。
就見玢玉的左眼正在反常地聚集着濁氣,而這次的速度,遠超往常無數倍。
下一刻,玢玉的手僵硬地擡起,緊緊攥在了熒惑的手臂之上。
接着,濁氣就這麼順着玢玉的手臂,十指,乃至指尖,在她指甲紮入熒惑皮肉的同時,灌進了熒惑的血脈之中。
熒惑忽然明白了玢玉的用意:“你……”
“是……我确實不是她,我也成不了她,”玢玉艱難側目,黑白分明的雙眸裡滿是血絲,“但不代表……我沒有隻有我能做的事情。”
那日蒼衍夜半出去,玢玉本隻是不踏實,想去看看。
沒想到會目睹這熒惑的真面目。
她真的覺得有些諷刺,原來這個地方真的沒有屬于她“玢玉”的地方。
玢玉想到這裡,忽然自嘲地笑起來,面頰抽動時帶下了兩行熱淚。
“我雖然不知道你們的恩怨,也知道自己是那個姑娘的替身,但……抛開所有恩怨,”玢玉咳了兩聲,嘴裡盡是血腥味,“我知道誰對我好。”
玢玉并不是每次被濁氣侵擾都會喪失意識,所以也是因為這個,她窺見過蒼衍被濁氣所困的樣子。
也是那時候她知道,蒼衍并不是真的刀槍不入。
他隻是想為自己曾經愛的人,多付出一些積攢的念想。
她當然沒真的想過,一柄匕首可以真的讓這些修仙之人殒命。
但正如她所說,她有自己能做的事情。
“若我沒猜錯,這濁氣你也無法應對吧,”玢玉重新側目看向他時,眼底帶着嘲諷,“這可是你送給我的,如今我……原封不動,盡數歸還!”
說着,玢玉咬着牙發出一聲低吼。
“呃……啊啊啊————!”
轉瞬之間,濁氣像發了瘋似的環繞着玢玉和熒惑,卻還在進一步聚集四面八方的濁氣。
那紅色濃重得發黑,彌漫着駭人的不祥之氣。
即便是蒼衍和玉珩,也從沒見過這麼多的濁氣!
就在濁氣幾乎要将殿内填滿的時候,那濁氣竟是有靈性一般忽然凝滞。
就這麼一眨眼的工夫,那濁氣倏地化作利刃,随即猛地紮向玢玉熒惑二人,将二人貫穿。
“玢玉!!”
劇烈的疼痛之下,熒惑終于松開了玢玉。
漫天濁氣随着玢玉的血崩散去,而玢玉也是在濁氣支撐散開後跌了下去,倒在了蒼衍瞬移過來的懷抱之中。
蒼衍再沒留手,一掌轟碎了熒惑頭顱之外的軀殼,緊接着又施法将熒惑的頭顱藏匿。
至此,他再沒管這些,看向玢玉。
蒼衍眉頭緊蹙,看向玢玉:“……你可知你這樣會死!”
玢玉倒在蒼衍懷中,苦笑:“我?我當然……知道。”
“那你……”蒼衍眼底紅了,心裡不安的猜測漸漸成形,“……又是為何?”
玢玉疲憊地合了一下眸子。
因為她累了。
“坊間傳聞縱使粉飾着救風塵的故事,聽多了總讓人迷失……”
“熒惑其實說得沒錯,”玢玉咳了起來,“這樣的地方,從根上就腐爛了,又怎能開出向陽之花?”
“但話本中唯有一點,我認同,”玢玉繼續苦笑,“煙柳巷中的女子,無不向往着全心全意的感情。”
“可縱使她們燃盡了自己,也燒不亮一段無情的感情。”
蒼衍緊抿雙唇,難以應對玢玉的真心吐露。
“蒼衍,”玢玉牽住了蒼衍的手,“我怪過你,怪你将我送進了短暫的美好,又将我沉入孤獨的深淵。”
“可我又能怎樣,”玢玉眼底再次噙淚,可這一次是因為自己的無能,“我這般模樣,根本離不開你,更别提獨自去面對外面的艱險了。”
“我隻好依附你,順從你,”玢玉視線中蒼衍的模樣漸漸模糊,好像與初識的模樣越來越遠,“哪怕是做你心愛之人的替身。”
“蒼衍……”玢玉咽下了滿口的血腥味,緊緊攥住了蒼衍,“我注定不是你翹首以盼的皎潔月色……”
——更是注定要一輩子卑劣地為自己謀求,索取。
蒼衍這才明白那些疏離回避之下的不自然,又漸漸頓悟,原來對于玢玉來說,他們親密之時,連清醒都是一種煎熬。
蒼衍眉頭舒展,卻滿是怅然:“你恨我嗎?玢玉。”
玢玉感到自己意識漸漸渙散,隻好用搖頭代替言語。
恨?
怎麼會呢?
這是她潦倒一生裡,唯一可以嘗出甜味的解藥。
即便解藥本就不對症。
她本都做好了卑劣一生的準備,對往後躲在這個皮囊之下的後半輩子有了覺悟。
但她還是真的愛上了這個風光霁月,無限美好的人。
她在蒼衍懷抱中無力地滑落,又緩了好一陣,才得以繼續開口:“哪怕你對我的好,隻是對故人的千百分之一,我也是何其有幸啊……”
“蒼衍,”玢玉再無力擡頭,隻好倚靠着蒼衍喃喃,“有幸遇見你……”
“也……”她沒能咽下繼續湧出喉口的鮮血,嘴角卻釋然地往上揚起,“願你早日與所盼之人重逢。”
“也願,我能……覓得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