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藍色雨是這兩年小城在打造的旅遊亮點。
每年4-7月份,海裡發光藻細胞内的熒光素酶跟氧氣發生反應,在夜裡會釋放大片淺藍色的冷光,被稱為藍眼淚現象,爆發藍眼淚時碰到下雨,海面就像在下一場藍色的雨。
【京市、男生、跟我們差不多大,回來養病,每天吃大把藥,動作輕點,還在睡覺……】
聽見的話從俞汀腦海一股腦兒鑽出來,他擦了擦手,撿起另一隻紙飛機說:“我見過一次。”
男生馬上從窗戶裡探出,大半身體毫無遮攔懸在窗戶外,他揚起下巴問,“種的什麼?”
“無盡夏。”俞汀回,“繡球的一個品種。”
他望着男生懸着的身體,還是說:“你要不先縮回去?”
男生當即縮了回去,跳下窗戶消失了。
等了一會兒,男生沒再出現,俞汀低頭看了看兩隻紙飛機,找了塊幹淨的地方擱好,又繼續工作。
不多會兒,他耳朵拂過淺淺的熱氣,“你知道你左耳後面有粒小紅痣嗎?”
俞汀心髒下意識顫了一下,他滿手污泥回頭,高高瘦瘦的男生彎身俯視着他,臉離他極近——
眼型狹長,眼窩深邃,瞳仁黑沉濃郁,下眼睑挂有兩大團青紫色,殷紅嘴唇在他蒼白的臉上顯得異常病态。
确實像電影裡的吸血鬼。
“你叫什麼?”那兩瓣似剛喝完血汁的嘴唇微微張合。
俞汀回神,“俞汀。俞然俞,水丁汀。”
男生在俞汀對面蹲下,嗓音帶着剛睡醒的慵懶,“陸絕,陸地陸,姓絕的絕。”
他伸出手,凍肉一樣的指尖在土裡一勾一劃寫出“陸絕”。
從樹葉間擠進來斑駁的光影,落在那瘦極的手背,交錯的粗大藍色血管清晰可見,膚色是病态的茄青色,像一隻精心雕刻的藝術品。
俞汀第一次知道絕姓,這麼取名是他母親姓絕?俞汀猜測着,一時不知接什麼,他撥掉指尖的泥土說:“喔。”
陸絕摩挲着指尖的泥,又問了那個問題,“什麼時候有藍雨?”
藍眼淚一年難出現一次,藍雨就更難了。
俞汀搖頭,“我上次看見是5年前。”
陸絕挑眉,俞汀又說:“漲潮會下雨,你可以在漲潮天去碰碰運氣。”
陸絕問:“什麼時候漲潮?”
“不知道。”瞥見陸絕病态的臉色,俞汀停頓說,“手機号多少,我回去問了告訴你。”
“沒手機。”
俞汀愣住,是不能接觸手機輻射的病?他抿了下嘴角,“你能外出嗎?”
“翻牆可以。”陸絕懶懶指了一下洋樓左側,“那邊有圍牆。”
這次他手從俞汀眼前掠過,毛細血管是冷到極緻的淺藍,以及指關節那些深深淺淺痕迹。
那種痕迹俞汀非常熟悉,那是反反複複啃咬指關節才會有的痕迹。
俞汀低頭按着土,“行,明早……”餘光瞥到快曬冒煙的草皮,默默改了口,“下午太陽落了,你到那堵牆等我。”
回到家,趙如菲已經做好了一桌豐盛大餐,張敏華也到了。
吃着飯,張敏華突然感慨說:“哎,這段時間吃多了大戶人家的剩飯,海膽鮑魚都不香了。”
趙如菲疑惑地眨眼,張敏華樂呵呵解釋說:“我工作的地方不是有個少爺來了嘛,廚子都是從京市跟着來的,好幾個呢,專門做中餐、西餐的,點心的……食材也都是空運拉來的,我這種小老百姓也算是見過世面了,就猕猴桃還有樹莓味的呢,就那麼一小個。”趙敏華夾了一顆紅燒肉裡的雞蛋,“跟這雞蛋差不離大吧,就要上百塊錢呢!”
“……”趙如菲很驚訝,她悄悄瞥了俞汀一眼,放下筷子比劃着,“還有一個上百塊的猕猴桃呀?”
“有呢!”張敏華越說越起勁,“猕猴桃都不算是什麼,那陸家少爺連喝的水都是來自什麼幾千米海拔的冰川,一次運費都夠我們喝幾年水了!瞧瞧人家這日子,才17歲就勝過我們這輩子了。”
趙如菲沉默了,不是滋味地戳着碗裡的紅燒肉。
她和俞汀上次吃紅燒肉,還是兩個月前。
俞汀看出了趙如菲的想法,夾了一塊紅燒肉滿足咬了一大口,嚼着給趙如菲比了個“還要”,趙如菲才又笑了,拿過勺子給他舀了一大勺紅燒肉和醬汁,比劃着讓他多吃點,多長肉。
張敏華瞧着母子倆的互動,笑眯眯說:“不過照我說啊,汀仔這樣也不賴,那陸家少爺有錢沒用啊,是隻病秧子藥罐子,那些好菜好飯也吃不了,還從不理人,脾氣很差的樣子呢……”
俞汀安靜吃着飯,等吃完飯送張敏華出門,他才禮貌問:“敏姨,最近會漲潮嗎?”
張敏華的父親是老漁民,比本地台發布的潮汐預測更準。
打完電話,張敏華跨上單車,“你爺爺說下周三有一場小潮。”
門口有截路的路燈壞了三年多了也沒人來修,俞汀打着電筒送張敏華到有路燈的地方了,他才快步跑回家。
進屋他查了周三的天氣。
晴,還是沒雨。
*
次日俞汀六點起床,衛生間也亮着燈,趙如菲也一如既往起了。
俞汀先鑽進廚房蒸好了包子,稀飯和一小碟鹹魚,他弄好早餐,趙如菲也洗漱好了,她打着手語,“周末不多睡會兒?”
俞汀伸展着四肢,“睡飽了。”
趙如菲咧嘴笑,吃完早餐,她告訴俞汀中午不用送飯就出門了。
時間還早,俞汀打掃了一遍房間,沒事做就開始刷題,持續不斷的沙沙筆聲,窗外的花都被太陽快烤焦了,接連不斷的手機震動才将俞汀從題庫拽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