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方青藍試圖辯解,“我沒通過他的好友申請,他是單向加的我——但他有我電話。”
“求求你了祖宗,這年頭沒人用電話。”郝之遙恨不得把所有二十五歲以上的老東西都埋進墳墓裡,“他兒子,留學的時候就生病了,這幾天剛剛稍微好一點,想找個事情做做,挂挂社保。正好我們這邊有人死了麼,位置就空出來了。”
“你沒跟董事長提那個工位被詛咒了的事?”方青藍問,好像真有這麼一回事似的。
“……提了。”郝之遙抓了抓腦門,“所以董事長的意思是,讓他兒子坐辦公室,你去那個工位上将就幾天。”
方青藍差點被逗笑了:“哦。”
他心想搞不好他下午就能在downtown被意外死亡,然後“被詛咒的工位”這事就徹底坐實了,此中竟有一種超乎尋常的幽默感。
“随便你們安排。”這樣想着,他微笑了一下,用發膠把亂七八糟的卷毛徹底固定好,“栗子蛋糕”被他理成了一顆精緻利落的“龐帕多”背頭,造型上絕對過時了,但配上方經理鋒利的五官确實讓郝之遙很不争氣地被帥得一哆嗦。
就像走上死亡之路的那天一樣,方青藍再次提起公文包往外走,這次,他自己接過了車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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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路順暢得有點驚心動魄。
方青藍解開安全帶,靠着椅背坐了會,他知道AI們可能在任何時間以任何方式對他動手——他相信它們絕對沒少看恐怖片,或許就在他自以為逃過一劫的某個瞬間,哪個房間的花瓶會因為擦窗機器人的“日常”操作,“碰巧”砸在他的頭上。
迎接方青藍的是警長帕蒂斯,穿着一身深藍色制服的帕蒂斯腰間别着槍套,胸口帶着徽章,全副武裝地替他拉開了車門。
“這邊,方先生。”帕蒂斯警長的聲音非常冷硬,符合人們對警長的刻闆印象,然而當他們走進辦公室、關上門的時候,他又立刻油滑了起來,“我有一個誠懇的建議,方先生——千萬不要簽諒解協議。”
方青藍的眉頭跳了一下,如果不是看到了帕蒂斯的皮箱裡準備用來賄賂他的紙鈔,他一定會懷疑這個警長敏銳地發現了真相。
“這麼大的車禍絕對不能用意外輕輕揭過。”帕蒂斯臉上充滿正義,“這是‘新進派’的陰謀,他們鼓吹人們諒解所有AI犯下的錯誤,然後就可以利用AI為所欲為了。”
方青藍點了點頭:“所以您是保守派的了?”
帕蒂斯義正辭嚴:“我從不恥于展示自己的立場,方先生,難道您覺得這樣慘烈的事故可以輕飄飄地用‘疏導意外’四個字諒解嗎?”
方青藍沒有直接回答:“如果我不諒解,你們會怎麼處理這件事?”
“當然,我們會逮捕它。”帕蒂斯認真地說。
方青藍被逗笑了:“你打算怎麼逮捕一個AI?關掉系統?斷網?還是撤銷權限?”
“我們都知道這不可能發生!”帕蒂斯不耐煩地走來走去,“如果讓downtown的道路智能管家斷網或者下線,你知道多少供應鍊會出問題嗎?這甚至不僅僅是錢的問題——就算是維修,我們也隻能動态維修。”
“所以——逮捕?”
“逮捕是一個具有象征意義的行為。”帕蒂斯高深莫測地說,“我們都知道AI已經被人格化了。既然被人格化了,它就可以被逮捕,方先生,請看看我們的電子卷宗。”
方青藍目不轉睛地看着電腦上被投放出來的畫面,這是一起AI猥亵案件——與他曾經看過的人類猥亵AI正好相反,AI單方面在沒有任何指令的情況下向未滿16歲的男孩輸出隐晦内容,盡管普遍觀點認為這是因為男孩的父親在使用該AI的時候輸入了不合适的内容,但這件事最終被當做刑事犯罪來處理了。
該AI被判禁止令,五年内不得接觸任何未成年人類。帕蒂斯昂首挺胸地站在展示台前,給一個白色的模型戴上了手铐——你沒看錯,白色的模型,和超市裡用來展示服裝的塑料人模一樣。台下掌聲雷動。
“我猜你們保守派的理念對我來說還是太前衛了一點。”方青藍誠懇地說,“這麼做和諒解的區别是什麼?”
“區别在于它不再有暴露在未成年前的可能性了。”帕蒂斯嚴厲地糾正了方青藍的消極态度,“并且我們向社會傳達了一個重要的意識,AI不應該得到絕對的信任!”
“真可怕,我差點被說動了。”方青藍微笑了一下,“但你不可能讓街道管理AI永遠不控制交通吧?”
“關于這一點,公訴人已經跟我提過了。”帕蒂斯說,“如果你這邊拒絕諒解,它面臨的處罰是‘三年學習改造’,它将對‘人類情感和非理性反應’的相關課程進行運轉時間長達三年的學習。”
“它絕對會感到痛苦的——如果它有感覺的話。”方青藍歎了口氣,“好吧,我想我的選擇不會産生多大的影響力。”
“所以,你的選擇是——”帕蒂斯緊盯着他。
“我想先和我們的AI聊一聊。”方青藍猝不及防地說,“受害者有權利在接受道歉後,再決定是否諒解,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