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址區。
冰冷的液态盔甲蓋住騎士的面容，月色黏附在胸甲浮雕的黑色紋路上，像靜止的遠古石像一尊尊伫立，把滿是荒漠和雪山的遺址區包圍在内。
希爾探頭，手勢變換幾下，辛萊點頭，希爾幽靈一般消失在夜色裡。
齊格德勒沒經曆過這種事，躲在愛加身後，緊張不安。
愛加低頭看時間，一邊胳膊護着他。
等到騎士團交接時間點，持劍而立的隊列開始移動，其中一個隊列正向愛加他們的方向走來。
隊列中有三人頭陣，步伐踏在荒草蔓延的石闆上，冷硬肅穆前行。
盡管知道即将發生什麼，齊格德勒還是頭皮發麻，全身僵硬，下意識靠緊愛加，愛加摸摸他的腦袋，胳膊環住肩膀，不容拒絕地捂住他的嘴。
事情發生的刹那，齊格德勒什麼也沒看見，甚至沒發現身邊辛萊的消失。
突進的辛萊、繞後的希爾、事先埋伏的麥克維卡，三人同時動手，快速無聲地解決掉三個騎士。
齊格德勒隻聽到一點金屬碰撞的聲音，然後自己就被愛加塞進卸下的闆甲，成了一名假冒的騎士。
他拿着重劍的手幾乎顫抖，另兩名騎士同樣被頂替，最前面的是辛萊，邊上是麥克維卡。
“什麼情況？”
後續隊列聽到前面腳步聲消失，立刻跟上，領隊的隊長沉聲發問。
“報告，是考古隊！”
變替聲音的辛萊沉穩回應，希爾走出來，一身考古隊員打扮。
隊長認出了對方，是考古二隊的讓娜，沒再懷疑，繼續往營地前進。
齊格德勒心中一半不安，一半隐隐興奮。
如此刺激妄為的事，他長這麼大從來沒做過，家族的規訓和束縛化作燃料，燒灼他的神經，好像有什麼瘋狂的東西跳動在血液裡，讓他義無反顧前進。
進入營地後才是關鍵，因為沒有盔甲的遮掩，他們會暴露自己的樣貌，還好盔甲有各自的隔間，可以拖延時間。
一道倩影飄了下來，封住了隔間的監控和掃描設備，嗓音慵懶：“好了，脫吧，警報不會響的。”
齊格德勒一下子松了勁，剛想擡起胳膊，發現自己早就脫力，一路走來能撐住全靠飙升的激素，現在是一點都扛不起這盔甲。
他尴尬道：“那個，能幫我脫一下嗎，我擡不起來了。”
希爾：“......”
“以後多來雇傭兵這，”希爾卸掉他的面甲，“姐姐幫你好好鍛煉鍛煉身體~”
這話說得暧昧又旖旎，隻是希爾動作果決，眼皮不帶眨地搬下比她還高不少的重型盔甲，齊格德勒就是想生出點意思都不敢。
卸下盔甲，齊格德勒擔憂看向掃描儀，不僅這裡，營地到處都是身份識别的監控，沒有盔甲遮掩，根本寸步難行。
“放心，”希爾不知從哪裡拿出一大堆東西，笑眯眯說，“我的易容水平，絕對天衣無縫。”
營地内有一座教堂，一行純白長袍的牧師正在離開，将要進入遺址進行例行禱告，隊伍末尾是一位頗有些年輕的牧師，正是亞尼斯。
他雖然還是學生，但在家族的托舉之下，已經是一名牧師了，為了神學系的曆史作業，通過家族内部得到了這個進入遺址區的機會。
至于跟他合作的另外兩名同學，三皇子和路易莎，嘿，他們正在賭場區的卡斯諾賭場參加派對呢。
亞尼斯知道自己是教會的眼線，父親作為教皇的心腹之一，經常向他了解三皇子的行動和日常，某種程度上他是為了監視三皇子而接近他的。
他有着非常好的相貌，标準的金發碧瞳，面容和善可親，溫和開朗的性格讓他毫不費力地成為了三皇子的朋友。
隻是他沒想到，他真的獲得了三皇子的信任。
“你是個有野心的人。”愛加這麼對他說，眼眸閃着令人不安的猩紅。
“我想我從未否認。”亞尼斯微笑。
“很有趣，”愛加笑，“向我坦白的人不算少，但像你一樣注定擁有大好前程，卻還來主動投奔我的人，确實沒有。”
“那是他們太過愚蠢，”優雅的儀容舉止下，是亞尼斯并不遮掩的傲慢，“在愛德華七世殺掉林蔭路所有母系和支系皇室後，愛德華十世的人選，隻能是三位皇子，我不過是選擇了其中一位。”
“那你應該去追随奧伯，”愛加唇角舒展，并不覺冒犯，“如果想分到更多，也應該下注索博，至于我嘛......”
愛加眼底的猩紅如同毒舌信子般遊弋，說出的話像張開的血色獠牙。
“我身為教會的神子，怎麼可能又怎麼能夠擁有這樣的野心和實力呢？”
“你說呢？我親愛的，神子監管者——亞尼斯？”
亞尼斯的表情些許僵硬，但還是頂着巨大的壓迫，在三皇子的目光下，盡可能從容地回答。
“這正是我選擇您的理由。”
“在如今的三位皇子裡，唯有下注您，我才能獲得最大的回報。”
“這也是我唯一的機會。”
他一向溫和的眼眸裡，流露出本真的野心。
“您說我擁有大好前程，可我終其一生，能夠得的不過是所謂大主教的門檻，隻有選擇您，我才有機會到達那個位置。”
那個位置——權力的巅峰
亞尼斯向愛加深深行了一禮。
那是教會内，向教皇冕下的行禮。
愛加靜靜看着這位年輕的野心家，最後大笑着拉起他。
“行了亞尼斯，不用和我開玩笑，嗯，我想想，或許你會願意進入政壇，你知道的，你可以來紅酒區拉選票，你會成為一名議員的。”
被拉起的亞尼斯有些茫然，不明白話題為什麼轉到了這裡。
“呃，三皇子，我沒有這個打算......”
“不，你有，不用和我客氣，我們現在是朋友了，你應該信任我，不是嗎？”
愛加笑着對他說，亞尼斯好幾秒才反應過來，失笑搖頭。
“三皇子，您......”
“叫我愛加。”愛加熱切地說。
“好吧，愛加，”亞尼斯改了口，“我以為和你的合作是一件很難的事，我甚至做好了上你的床的準備。”
“嘿，我是這樣的人嗎？”愛加抗議，“而且你不是禁欲主義者嗎？我還不至于對誰都下手。”
“是嗎？”亞尼斯随口道，“查特尼不就是你的情人嗎？還有齊格德勒，我知道你在追求他。”
“他們都是很可愛的人，”愛加聳聳肩，“我喜歡他們無可厚非。”
“那我......？”亞尼斯迷惑了，他可不覺得他的樣貌比他們差。
“你是我的朋友，”愛加朝他眨眨眼，“我的原則是，絕不對朋友下手。”
“畢竟如果對朋友的信任，都需要靠情愛來維系，那也太可悲了。”
朋友嗎？
隊伍末尾亞尼斯忽然止步，為首的牧師看見他脫離隊伍，輕微颔首，沒做阻止。
“在祭祀儀式開始前回來。”
亞尼斯事先說了他要去考古隊一趟，完成他的神學曆史作業，考古隊那邊也同意了，據說有認識的人會接應他。
這當然算濫用私權，畢竟正常情況下，他們皇家學院的學生，是不可能被允許進入遺址區的，即使這是和埃索倫教堂聯合開辦的。
亞尼斯在原地等了一會兒，很快，來了幾個人。
幾人都沒說話，亞尼斯沉默地開始帶路。
“到了，”亞尼斯說，“前面就是考古隊了。”
辛萊放下背着的包，“各位換上作戰服吧。”
這裡是雪山邊緣，是真正的遺址區，幾乎使用不了任何科技産物，幾人的臉也開始脫落，逐漸露出原本模樣。
亞尼斯看到這有些驚悚的場面，不禁皺眉：“他們就是你找的雇傭兵？”
“那隻是為了通過營地裡的人臉比對，”希爾懶洋洋出聲，“應付肉眼觀察可沒有這麼麻煩——看好了，小夥子。”
希爾伸手覆上自己的臉，竟是用手就改變了頭骨結構，短短幾秒又一次變成讓娜的模樣。
讓娜過來時，看到的就是這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動了下眉毛。
辛萊對讓娜道：“她負責在這段時間代替你的身份。”
讓娜沒有廢話和質疑，把事先整理好的探索資料交給亞尼斯，和希爾互換了衣服和聯絡儀器，交代好各種事項。
“我申請了這幾天的休息，”讓娜冷淡道，“你隻需待在我的房間，避免和我的同事碰面。”
希爾笑道：“當然，交給我吧。”
讓娜點頭，對剩下的人說：“跟我來。”
雪山的氣候實在不穩定，寒風卷起冰碴呼嘯着擦過護目鏡。
齊格德勒走得最為費勁，作戰靴深深陷進雪層，不安地拽了拽腰間的安全繩，繩索另一端的麥克維卡回頭安慰他。
“别擔心，就算你掉進雪山，我也能把你拽出來。”
“别在雪山說這種話，”齊格德勒驚了一下，連忙道，“這裡是有神明的。”
“聽起來你信仰雪神？”麥克維卡好奇。
“不，我是美神的教徒，”齊格德勒嘟囔，“但美神應該沒辦法在這裡庇佑我......”
“不，”在這方面最權威的愛加開了口，“美神是最願意庇佑我們的。”
麥克維卡來了興緻：“說起來我還沒有聽過神子的布道，現在時機正合适，不如講講？”
辛萊下意識看了一圈。
信仰美神的齊格德勒，同樣信神的麥克維卡，教會神子三皇子愛加......
辛萊沒忍住問讓娜：“你也信仰神明？”
讓娜瞥了他一眼：“我是考古隊的，當然相信神存在，隻是我不信仰神罷了。”
辛萊：“......”
合着這裡就我最格格不入。
啊不，我以前也當過神明祭品來着。
好吧，這還真是個合适的傳教場合。
愛加走在最中間，悠遠的聲音在雪山中帶着奇異的力量，娓娓道來。
“愛爾德斯帝國有七個大區，也有七位神明。”
“最初的是太陽神，祂帶來了光明，照亮了深淵，用火焰驅散了狼群。”
“而後是雪神圍起了雪山，将深淵和狼群徹底隔絕在外。”
“生命之神孕育了人類，酒神賦予欲望，美神賜予智慧，在祭祀之神的引領下，人類建立了教會和帝國，用祭祀向神明獻上信仰。”
愛加停下了，這些東西這幾人都知道，但依然聽得入神，麥克維卡更是追問：“那第七位神明呢？”
愛加一步步往前走，猩紅瞳孔在防風面罩後彎起。
“星空之神，也是我最喜歡的神明，嗯，我覺得祂更像是時空之神。”
“祂是一位觀察者，就像我們頭頂的星空，是時間的延伸，是空間的無盡。”
“嗯，用科技區的話說，祂是更高維度的存在，當然哈哈，每位神明都是更高維度的存在。”
這裡提到和神學一直不合的科技區，可不是什麼讓人心安的話。
愛加笑了笑：“緊張什麼，神明又沒有讨厭科技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