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加好整以暇地觀察辛萊的反應，以為他會故作平靜，或是轉移話題。

但辛萊隻是嘴角的弧度深了點，被握住的手不知道怎麼翻的，簡簡單單就換了位置，把愛加的手背壓在手心下。

他們依然重疊，辛萊的腦袋偏過來些，聲音在愛加的耳邊。

聽得清晰，帶着屬于辛萊的輕笑和調侃。

“我以為我随時可以享用你。”

愛加眼尾翹起，眼底躍動着細碎的光：“當然，這不是我們的共識嗎？”

辛萊輕笑着搖搖頭，松開手，手心向上，示意了一下。

“說吧，這次是來幹嘛的？”

愛加撇撇嘴，順勢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酒，“你不好玩了，我還是喜歡你以前的反應。”

“束手無策地面對你的調情？”辛萊反問，“我應該不至于在同一個位置摔倒兩次。”

“嘿，我以為你會配合我的。”愛加聳聳肩。

“你會喜歡這種非真心的配合？”辛萊問。

愛加微微歎氣，依舊不死心：“你為什麼不能覺得我是專門來找你的。”

“這應該不用覺得，”辛萊和平常一樣，表情坦然，“你就是來找我的。”

愛加向他露出了那種眼神，摻雜了誇大的訝異和被“揭穿”的不可置信，仿佛在捧着心說“該死的男人，你俘獲了我的心，你那自信的言論真是迷人死了”。

如果可以，辛萊很想敲他額頭，讓他克制一下表演。

愛加總是喜歡表演，辛萊不知道他演得累不累，反正他看得是挺累的。

“我真是太喜歡你的自戀了，辛萊。”愛加如此說。

“聽起來是在罵我，”辛萊說，“而且這是我理性的判斷。”

“那我真是太喜歡你理性的判斷了。”愛加從善如流地改口。

辛萊覺得這聽起來很怪。

從愛加口中說出的大部分話都聽起來很怪。

辛萊确定這句話的潛台詞——去看愛加的眼神就明白了——分明在說“我真是太想要強.奸你那理性又迷人的灰白質大腦了”。

“我确定你在想一些很失禮的事。”愛加用一種怪怪的眼神看辛萊。

“我認為那是你的潛台詞。”辛萊并不心虛地看回去。

愛加盯了辛萊的表情看了半天，還是沒有解讀出他想了什麼，隻是能感覺到他肯定在心裡毫不客氣地嘲諷了自己。

辛萊真的很會僞裝表情，這點上愛加覺得他甚至不遜色于自己。

不過他并不為此感到惱火，他一向喜歡他們的對話。

這很有趣不是嗎？

即使他們的對話充斥着僞裝、試探、調情、譏諷、挑釁，以及非常随性友善又平和幽默的氣氛。

簡直像是朋友。

愛加沒控制住自己太舒服的思維，讓這個念頭冷不丁蹦入了腦海。

他在心裡微微皺了下眉，非常直接地把這個念頭掃去了。

愛加喝了一口這辛辣到他完全喜歡不起來的“愛爾德斯”，冷冷地想。

别的都可以。

他們的關系是什麼都無所謂。

朋友不行。

“我們還是來談正事吧，”愛加笑着說，“一個雇傭，不過我猜你已經從齊格德勒那裡知道了。”

“遺址區，”辛萊點頭，表示他知道，“你想探索什麼？”

“一段曆史，”愛加極其輕聲地說，眼底少見的冷淡，“一段帝國的曆史。”

辛萊沒說話，過了一會兒才說：“你念的神學，還是教會承認的神子，帝國的三皇子，竟然有你無法知道的曆史嗎？”

“真正的曆史總是掩埋在遺址之下的。”愛加又恢複了往常的笑意，靠近了辛萊，看起來像是開啟了另一段調情和約會，但極近距離下低語的話語截然不同，透着命令式的直接和不假思索。

“帶的人不能多，要能躲過教會的封鎖，行程不超過三天，對外保密，就說......”

愛加忽然吻上了辛萊的耳垂，裹着酒液的薄唇帶來潮濕的刺激，有一瞬間辛萊能感覺到周圍的一切安靜了，隻剩下愛加淺淺呼出的氣息，還有鼻尖蹭在耳廓的親昵，像某種依戀和溫存。

他總是會帶來完全迷幻的體驗，用無法反抗的勾引動搖理智。

辛萊捏住了愛加的手腕，他在那個瞬間猶豫過，覺得自己有點不像話。

跟一個才帶了正牌男友，又去找新情人放蕩的人，近乎是前後腳地貼上去，這真的有點不像話。

我原來這麼輕浮嗎？

那個瞬間辛萊如是想。

辛萊看見愛加被自己握住的手腕，食指在那個瞬間很輕地往回勾了一下，是被鉗制動作後本能的回避和躲閃，但隻是那麼一下，基本觀察不到的細節，之後又很自然地松松垂下。

辛萊有點痛恨自己的觀察力。

慌張？害怕？

辛萊垂着眉眼，能感覺到濕乎乎的吻在舔着下颌，像殷勤的侍弄和讨歡，尋求着某種回應和迎合。

不，愛加不會有那些情緒，那小小的躲閃隻是壓在靈魂角落裡本能的抗拒。

就像他大費周章來到賭場區，進行一場無人知曉的雇傭。

濕濕的吻來到了喉結，牙齒在輕齧，每一下喉結的震顫都貼着他人的嘴唇，近似于貼着心髒感受血液的湧泵。

一個脆弱的地方，一個離心髒很近的地方。

辛萊有刹那的恍惚。

他什麼時候能允許他人在自己脆弱的咽喉處作亂了？

但愛加的動作就是沒有引起他的不适，或是抗拒。

辛萊的喉結滾動了一下。

說到底，我跟他們又有什麼不同呢？

和每一個作風混亂的雇傭兵、和愛加每一段短暫又激情的風流情事、和賭場區裡終日尋歡作樂的男男女女，又有什麼區别呢？

我不早就在他們當中嗎？

我不早就放棄了那些輕浮的堅持嗎？

所以此時此刻，你又還在猶豫什麼呢？

于是辛萊捧起了愛加的側臉，握着人的手腕，忽然壓着人仰倒在吧台上，沉藍浮紅的酒杯在他們共同的餘光中，折射過賭場上下的黑曜冷光，截然相反地映着一雙赤紅和淺藍的眼眸，在那無時不旋轉的碎光中搖晃。

兩種顔色交疊、重合、沉浮，或是對峙，或是碰撞，或是......

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