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少年謙遜有禮,堅守教義,弗斯管家對他印象很好。
隻是……
望着裴洛公爵,弗斯管家歎了口氣,最終什麼也沒說,就像沒看到似地站了回去。
他從小看着裴洛長大,這種表現,他并不陌生。
隻有看到非常感興趣的事物時,才會露出來的姿勢。
随着年齡的增大,這世界上能讓裴洛動容的事情似乎越來越少,弗斯管家也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過他這種表現了。
弗斯管家停住了腳。
餘光中,少年白皙到仿佛透着青色血管的脖頸,被黑色遮住了。
線條鋒利到随時可以割傷人的盔甲,卻奇異地沒有劃傷少年,隻是強硬地擡起了他的下巴。
“孩子,我并不介意聽聽你的解釋。”
謝酴沒想到他會做這個動作,不得不和裴洛對視。
他不喜歡和裴洛對視,對方的眼睛像是一把劍,總是有種要把所有都探究清楚的意味。
他抽噎了下,垂了下眼睛,又瞬間憤怒地瞪視回去:
“您根本不想聽我的解釋,您隻是想找個理由殺了我。我真不知道哪裡做錯了,讓您這麼厭惡我,甚至不惜編造出這樣的謊言……”
謝酴抹了抹眼淚,他哭得太狠,淚水早就順着臉頰流了一片,打濕了裴洛擡着他下颌的手。
他能察覺到那雙有力穩定的手不适地動了動,心下更放松。
謝酴閉上眼:
“您幹脆把我殺了吧,我甯願死了也不想承受這樣的懷疑。”
他另一隻手暗搓搓地往懷裡伸,打算把猶米亞給他的那枚戒指拿出來——要是這狗東西真打算拿劍吓他的話,他就說讓人把戒指送回給猶米亞。
他可是有聖子罩着的人!
良久,又或許隻過去了一瞬。
就在謝酴覺得眼睛都要哭痛了的時候,冰冷的鋼鐵松開了緊捏着謝酴的下颌。
柔軟的布料覆上了他的臉頰,為他擦去了上面的淚痕。
濃郁熟悉的清香充斥在謝酴的口鼻間,聞到這個味道,他忍不住恍惚了瞬間。
這種和猶米亞身上格外相似的香味,裴洛身上為什麼也有?
謝酴情不自禁地吸了兩口,發現這香味并不完全相似,被裴洛身上極具存在感的灰燼味道侵染後,形成了有些沉舊的味道。
但無可否認,聞到這種味道,謝酴打心底平靜了許多。
果然,和猶米亞有關的一切事情都能讓他平靜下來。
遮住眼睛的帕子落下。
他被人從地上拉起,裴洛将他拉到自己身邊坐下,聲音裡帶着歎息似的安撫:
“我當然相信你,孩子,不然我何必還要聽你單獨解釋?”
你信個鬼啊……真信還擺出這種陣勢問我?
可惜形勢比人強,謝酴呵呵了兩聲沒說話。
裴洛公爵并不知道謝酴的内心吐槽,望着少年整個臉頰的潮紅,憐憫似地握住了他的肩膀。
“可憐的孩子,沒想到連我這裡也沒有關于你家鄉的線索。”
很克制的距離,完全就是經典的長輩和後輩談心的姿勢。
謝酴強忍着從他身邊起來的沖動,垂下了眼睫:
“也許……我隻能跟着船隊到處試試運氣了。”
開玩笑的,謝酴才不想試試這個時代長期在海上航行是什麼滋味,暈不暈船另說,海上難以預測的風暴才是最吓人的地方。
裴洛并沒有專注在謝酴的話中,他目光落在了手下的肩膀上。
手下傳來的觸感是令人意外的單薄,簡直像一用力就會碎似的。
太瘦了。
盡管心思完全不在這,裴洛也依舊抽出了幾分思緒正常回複謝酴的話。
毫無察覺的謝酴隻聽到了裴洛低沉的安慰聲:
“海上航行很危險,并不适合你這樣……的年輕貴族,你會遇到想象不到的困難。無論是可怖的海上巨獸,還是難以想象的風暴,都有可能讓你喪命海中。”
說實話,裴洛的聲音很能給人安全感,那種低沉的猶如父輩關切的話語,确實讓謝酴放了點心下來。
你說得對!坐船這種危險的事情就不該是我幹的,你快再說兩句讓我順理成章地順從你!
雖然心裡這麼想,謝酴表面上還是很配合地繼續表演。
他很不樂意聽到這種話似的,低下了頭,一言不發。
沒有讓他失望,裴洛公爵似乎笑了下。
冰冷的鋼鐵觸感從下颌處傳來,無法抗拒的力道讓謝酴擡起了頭。
他被迫和裴洛公爵對視,那雙總讓他想起燃燒完畢的灰燼或者冰天雪地的鐵灰色眼睛裡,此時浮着有些刻意的安撫。
隻是這安撫的意味也做得不太走心,謝酴可以輕而易舉發覺裴洛眼中冰冷的底色。
那雙冰冷的眼睛望着他:
“别害怕,我的孩子。”
難以言說的情緒從眼眸最底下蔓延出來,蓋住了所有溫和的情緒。
“你的所有的一切,無論是身體上的病痛、還是心靈的煩憂,我都會幫你解決。”
“這就是我身為你教父的意義。”
“孩子,在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确信,你需要我的幫助。”
“無論何時,你隻需要親吻我的手背,我就會達成你的一切心願。”
裴洛低低沉沉地笑了起來,謝酴能感覺到他胸腔的震鳴。
那雙鐵灰色的眼睛注視着他,聲音冰冷而強勢:
“你的選擇是什麼呢?我親愛的小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