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謝酴根本不怕他驗證自己的身份,此時也不禁出了身冷汗。
如果他不能說出自己來自東方的憑據,恐怕此前努力得到的一切——
無論是神侍的身份,還是猶米亞的信任……都會付諸東流。
那個時候他恐怕隻能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求裴洛放過自己吧?
裴洛公爵臉上的神情越發耐人尋味,謝酴長長地出了口氣。
所以說嘛,他最讨厭和這種警惕心超強的人打交道了。
“哦?這些也是來自東方的物品嗎?”
謝酴臉上擺出了幅茫然的神情,他深知自己外貌上的優勢,此時作出一副無辜的樣子,微微下垂的眼尾,真是像極了全然不知情的樣子。
再鐵石心腸的人看到他這樣,也忍不住稍微退讓幾分,可惜裴洛的心腸比鐵石還硬。
或者說,他根本不意外謝酴這樣的表現。
他很配合地接道:
“哦?這些東西都是我所能收集到了所有東方的寶物了,難道我們親愛的神侍先生一個都不認識嗎?”
他好整以暇地換了個姿勢,等待謝酴的回答。
謝酴站在原地,垂眼思索了下。
然後擡眼對裴洛公爵笑道:“語言再怎麼形容也比不上真實所見,不如請管家先生給我拿紙筆過來,我直接畫出來吧。”
他話語裡添了些惆怅:“我也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過家鄉的東西了。”
死變.态,疑心病這麼重,祝你老婆以後給你戴無數頂綠帽子。
裴洛有些意外,但他也很樂意看看獵物的垂死掙紮,于是答應了謝酴的請求。
弗斯管家拿來了上好的紙筆,光潔柔軟的羊皮紙,華麗流暢的翎毛筆。
謝酴接過來,先試了試紙和筆。
大概熟悉手感後,謝酴就開始畫了。
柔軟的紙筆,卻是渾然不同的世界。
謝酴幾乎沒有絲毫猶豫,長長的亭台樓閣流瀉于筆下,朦胧煙雨裡,柳枝輕搖,仕女絢爛的裙角和飄帶隐沒在畫面一角。
然後他畫銅鈴飛檐,畫重疊交錯的閣樓橫梁,女子眉心的花钿和飛紅的臉頰。
接着他開始填上造景,假山假水,小小的廟宇和農民。爬滿棚子的葡萄架,水晶盤子中的鲥魚,冰盤湃的柿子梨子各色鮮果。
最後謝酴在天空中添上了煙花,還有幾個指着天空的小童。
無論是服飾,還是審美意境,都和此處完全不同的一個世界。
即便謝酴本人經曆的是高樓大廈的現代化生活,看着手下畫出來的場景,也忍不住有些懷念。
他把畫遞給了公爵:
“這才是我所熟悉的那個家鄉,可惜在這些物品中,我并沒有看到熟悉的東西。”
什麼檔次啊,還想揭穿他的身份,建議好好反思下是不是自己的收藏太窄,見識太少了吧。
謝酴看到裴洛将羊皮紙接過去後,那張萬年沒什麼表情的臉上出現了一縷明顯的差異,内心暗爽。
當然了,他面上的神情還是非常平和,甚至帶了絲憂愁。
“連教父您都沒有聽說過的話,也許我此生都沒辦法回去了。”
出乎意料的是,在聽完這句話後,裴洛公爵擡起了臉,那雙鐵灰色的眼眸似在思索什麼,在謝酴的臉上轉了兩圈。
下一秒,令謝酴有些毛骨悚然的是,裴洛似乎根本沒有生氣,反而笑了下。
他的笑簡直就像死神吐出的黑氣,總讓謝酴有種死到臨頭的感覺。
“是嗎?這就有意思了。”
裴洛說着,招了下手。
旁邊站着的管家便把托盤裡呈着的羊皮紙遞了過去。
謝酴多看了管家一眼,也不知道他什麼來這裡的。
但下一刻,他就沒時間想這些了。
裴洛将那張羊皮紙舉了起來,熟悉的面容引入眼簾,紙上那張瘦弱許多的少年正和謝酴對望。
裴洛的聲音裡帶着嘶嘶笑意:
“孩子,你确實展現出了有力的證據。可據我的調查所知,城南區的貧民窟裡五天前失蹤了一個黑發黑眼的孤兒,他堅持要出城後便再也沒人看到過他。”
“根據他們描述畫下來的人,親愛的孩子,請你解釋一下,為什麼會和你這麼像?”
草草草草草草草草
是一種植物。
草泥馬草泥馬草泥馬草泥馬
是一種動物。
謝酴面無表情,和裴洛對視。
幹死你啊,傻呗。
掌握了這種證據不早點拿出來,非要陪他演這麼一出,就是為了看猴戲是嗎?
謝酴再次确認,裴洛就是心理變态,很徹底的那種,和太監差不多。
一定是因為這種惡劣的性格不讨女孩子喜歡,單身多年後徹底變态了。
謝酴深吸了口氣,眼圈未語先紅。
他像是受到了重大打擊,攤坐在了地上,手無意識地攀附住了裴洛公爵的膝蓋小腿。
在他摸上去的瞬間,裴洛公爵微微動了下腿,似乎想甩開他。
不習慣?看到他不舒服謝酴就放心了。
冰冷的鋼鐵帶着浮凸的繁麗花紋,謝酴一邊偷偷挪手想找個舒服點的地方,一邊擡起頭望向裴洛。
“怎麼會這樣……”
眼淚無需醞釀就滑出了眼眶,一顆接一顆無聲地滑落。
旁邊的弗斯管家沒料到這種發展,直接呆住了,有些猶豫地望向自家主人。
前幾天公爵才和聖殿達成了合作關系,怎麼今天就直接把人弄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