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熾熱的陽光從他頭頂照下。
吟遊詩人們都說猶米亞聖子是千年以來最完美的聖子。
他樣貌俊美神性,性格溫和從不發火,信仰虔誠舉世皆聞。
他是無數貴族少女的夢中情人,無數貴族皇室想和他搭話。
可他此時看着神侍,聲音是那麼疏遠尊貴。
“你背棄了同伴,這是父神的懲罰。”
他的話猶如綸音,帶着玉璧般的冷漠和強硬。
神侍的心事被說中,身體徹底癱軟在了地上,涕泗滿面。
“……是的,我害怕了,所以才沒有和他們一起進去。”
他仰起頭,想抓住猶米亞的衣角,祈求原諒:
“我害死了他們,我違背了父神對我們的教誨,可我不是故意的!”
猶米亞沒有看癱軟在地上的神侍,他微微後退了步,躲開了神侍的手。
神侍伸出去的手落空,摔在了地上。
那一瞬間,他仿佛最後的支撐也斷裂了,腰背高高弓起,哭聲猶如慘嚎。
猶米亞已經走遠了。
他今天穿着紫色的神袍,披風迤逦在地,精緻的滿月徽紋繡在了衣角。
象牙做的祈具挂在腰間,細膩的質感猶如少女肌膚。
銀白色的長發中束着紫色的發繩,讓猶米亞在低頭處理文書時也不會被遮住視線。
身後的神侍已經被拖回去了。
聖殿……并不是一個世外桃源。
上萬名神侍生活在這裡,每天都會有人悄無聲息地死去,然後有新的神侍代替他。
父神慈悲,可祂并不在意某位凡人的生死喜怒。
布道官處理完這位逾矩的神侍後,腳步匆匆地追上了猶米亞。
他虔誠行禮,蒼老的身軀差點壓彎在地。
“還有事情嗎?”
猶米亞站在窗前,凝望着窗外一望無際的風景。
許多人在街上穿梭來往,貴族們騎着馬出行。白鴿展翅結群,在天空中高飛。
布道官視野裡是猶米亞精緻華美的衣角,他彙報道:
“聽下面傳來的消息,謝酴神官在加耶林公爵府上接受教誨第一天,跟随他出門救治病人,并且意外染上了傳染病。”
衣角退出了視線,缥缈的香氣猛地浮動了下。
安靜灑進室内的陽光被攪亂了瞬間。
猶米亞回身,望着布道官:
“他現在在哪裡?”
放在窗棱上的手不自覺收緊了。
布道官斟酌道:
“似乎是聽說……真理殿那邊對這種初發病例很感興趣,把人要過去了。”
他跟随猶米亞很久了,自聖子七歲受洗那年,他就看着眼前的少年一日日成長為現在這樣一個尊貴神性的青年。
他熟悉猶米亞,早已到了通過他周身氣息來判斷他的情緒的地步。
猶米亞此時周身的氣息像是海面上忽然掀起的風浪,平靜背後是暗暗醞釀的風暴。
布道官心中微驚,補充道:
“那邊說了,他們知道聖子大人喜愛這位神官,一定會把人治好送回來,請大人不必擔心。”
不必擔心……
猶米亞細細咀嚼着這幾個字,忽然想起了剛剛臉頰上還沾着同伴鮮血的神侍。
他看上去年紀也不大,十分瘦弱,被吓得臉色蒼白。
是和小酴差不多的年齡。
那小酴呢?他在看到病人後,會害怕嗎?
在得知自己患病後,會不安嗎?
打磨圓潤的窗棱并不能割傷聖子的手,但過分用力導緻手指充血發麻,他被這麻意喚回神智,慢慢松開了緊握的手。
猶米亞看着自己的手,蒼白的手指緩緩恢複了血色。
日光照在上面,綁在祈願柱上的紅布在風中呼棱棱的響。
布道官彎着腰,看着衣角消失在了視野中。
那種缥缈的,月色般的香味逐漸遠去了。
猶米亞的聲音傳了過來:
“帶上聖水,和我去真理殿。”
布道官忍不住擡起了下頭,望了下猶米亞的背影。
幾千年的發展,讓君權殿和真理殿早已成為了無可撼動的巨物。相比之下,每過百年就會由月神大人降下奇迹的中央神殿反而顯得單薄起來。
猶米亞自擔任聖子以來,一直維持着之前昴月神殿幾千年的作風——
不主動接觸,盡量合作,當個聖子高高在上接受供養。
可是現在……聖子要去主動接觸真理殿了嗎?
為了那個異國的黑發少年?
布道官直起了腰身,望着那道尊貴的紫色身影消失在走廊中。
聖殿的穹頂上是聖使們垂散的星光,将金色的陽光分割成一道一道的。
千百年來,昴月大廳一直保持着如此平靜,如今……也要發生變化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