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遠處的謝酴雖然身形瘦弱,卻腰背筆挺,像輕盈的小鹿或者花枝,就算雨水打落也隻需要抖抖皮毛就可以了。
一雙眼睛好像會說話的黑色珍珠,即便霍爾隻是遠遠看着,也情不自禁為此時那雙眼睛裡的喜悅和親切感染。
他陷在人海中,隻有一位紅衣布道官跟随身側,天生的氣度像是理應受到如此崇拜歡迎。
無數人海裡,他依舊是最顯眼最美麗的那顆珠寶。
……真想走過去和他說說話。
霍爾忽然冒出了這個想法。
他回過神,忍不住為之前和吉拉曼恩一起說的那些壞話而羞愧。
其實……本人看起來是很好很可愛的一個人嘛。
而且加耶林公爵那麼兇,謝酴看上去這麼單薄,也沒有被吓到,反而被收為了教子。
說明他也很有膽識,不是那種遇到事情就逃跑的無能貴族。
霍爾心裡已經在為謝酴說好話了,身後卻傳來了一道陰沉的聲音。
“他憑什麼給平民賜福。”
霍爾回頭,吉拉曼恩也死死盯着那邊,像是自言自語,輕而疑惑:
“他憑什麼給平民賜福。”
霍爾看了看周圍,還好附近人的注意力都被遠處的喧嚣吸引過去了,身後那個理發店老闆也沒聽清吉拉曼恩的話。
他松了口氣,遮住了吉拉曼恩的視線:
“親愛的朋友……我想,你也許需要回去平靜一下。”
吉拉曼恩看不到那邊的場景了,他收回視線,看着霍爾:
“我很平靜。”
再沒有如此平靜的時候了,某種無色的烈焰仿佛從腳底灼燒,爬滿了他的全身。
他注視着不遠處那個備受擁護的神侍,那頭黑發是如此、如此刺眼。
仿佛本應站在那的人該是他才對。
——
謝酴沒想到猶米亞所說的“平民們一定會非常感激你”是這個意思。
那位布道官對于這種場景似乎早有準備,不知從哪冒出來了兩位銀甲騎士主持秩序。
謝酴感受着周圍熱情洋溢的招呼聲,心情有些複雜。
高興嗎?當然是高興的。
隻是對他來講有些意外,畢竟謝酴對名聲并沒有什麼追求。
他挨個握住了周圍那些平民們伸出來的食指,他們大部分面容愁苦,雙頰消瘦。
看着他們的樣子,謝酴收拾起了原本有些不耐煩的心情,認真回應起來。
“父神在上,一切苦難都會過去的。”
“病情已經控制住了,月神大人會嘉獎意志堅定的人。”
他一開始安慰得很認真,隻是越來越多的人湧來,看着不遠處密密麻麻的人,謝酴頭皮有些發麻。
他悄聲問馮先生:
“我們可以先走嗎?感覺人越來越多了。”
馮注視着他,那雙沉着睿智的眼睛似乎在評估什麼:
“你不耐煩了?他們都很喜歡你。”
謝酴苦着臉,他舉了舉自己的胳膊:
“我手酸了……”
他掃了眼周圍,更小聲地說:“而且這次傳染病是裴洛公爵和聖子做了更多事情吧?我其實沒做什麼,這些贊美應該給他們。”
馮先生沒說話了。
圍住兩人的平民們都拼命伸長了手,想摸摸兩人的衣袍,沾沾福氣。
謝酴臉都要笑麻了,他視線掃過人群時,突然看到了兩張年輕健康的面容。
在長期的饑餓貧困下,無論什麼人種都會面黃肌瘦病骨支離。隻要身體健康氣血充足,就已經夠好看了。
謝酴忍不住多看了那兩個年輕人幾眼。
一個紅頭發,白白胖胖的。另外一個也是黑頭發,不過眼神陰郁,謝酴和他不過對視瞬間,都覺得有些不舒服。
隻是短短擦身而過,謝酴看了眼就移開了視線。
在這條街被人群淹沒前,馮先生終于大發慈悲解救了謝酴:
“讓騎士們在這裡發放食物,我們從另一條路走吧。”
謝酴聞言,松了口氣。
身邊那兩個騎士顯然早有準備,在街角支起了簡陋的桌子發放食物。
謝酴則跟着馮先生迅速穿過了小巷,一下子來到就到了聖殿外。
雖說聖光教是由真理殿、聖殿、君權殿組成的,但三者勢力都不小,雖然同在一處,彼此間卻隔了條街。
謝酴終于回到了熟悉的昴月廣場。
這裡向來很熱鬧,無數行商還有詩人辯論家都喜歡在這裡彼此交流。
當初那個化為血水的商人早已沒有蹤迹,謝酴甚至都忘記了他當時是在哪裡死去的。
他正要走進聖殿,卻突然聽到了一道莺啼般的女聲。
“那個叫謝酴的神侍長什麼樣子?居然能惹得那些賤民這麼激動、”
聲音雖然清脆悅耳,卻帶着難以忽視的高傲,在不遠處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