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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洲廣袤無垠的土地上,分布着十六座城池,此外還散落着數個大小不一、各自為政的私人領地,例如李家幽瀾谷,李家親家佘家天吉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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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風神舟按照最近的路線行駛,途徑滕城、蘇城、長珩仙山、四時城,于兩日後,抵達平樂城主城。
由于主城上空不能飛行,除非得到城主府許可,故而大家在城外下了神舟。
此時,天已晴朗,秋風卷着落葉,簌簌作響。此地不比幽瀾谷溫暖潮濕,入秋,四處泛着灰黃,甚是蕭索。
重明可以從其它角度找到這裡的美好,但從主觀意識來說,它不太喜歡這兒。
幾個玄風衛從神舟妖獸艙牽下數匹獨角青鱗馬,作為前往谷雨村的代步工具。
重明知道為首那匹高大威猛的青鱗馬是李仙邈的專馬,它遠離了,把自己擱到後面那匹青鱗馬頭頂。黃橙橙一球,紮眼得很。
李仙邈用心念道:“過來。”
重明裝死。
“還在生氣?我知錯了,别生氣了?”
重明設計裡融入了人類美德,它認為自己應該接受道歉,原諒對方這個小錯,可它内心深處不願如此。
兩廂糾結,它口頭上遵循前者,行動上遵循後者。
開了靈智果然不一樣。
以往惹了它,它後面總是一套固定流程,先是生氣,然後反擊,最後不論他如何,道歉與不道歉,悔過與不悔過,它都不會再揪着事情不放了,仿佛那隻是一段與它無關的經曆。
現在的它,徹徹底底抛了這套固定流程,不僅會跟他生很久的氣,還會各種耍小性子。
李仙邈道:“抵達谷雨村後,送你個禮物?”
重明:“什麼禮物?”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重明懷疑他驢自己,更加不高興了,滑到馬的脖頸,把自己秃噜進了馬鬃尾裡。
李仙邈挑眉,他朝一側的赢廣略擡下巴,表示自己有事,先走了,便翻身上馬,帶着自己的人,奔向城門。
赢廣正和一個高高瘦瘦的随從說話,見狀,立刻道:“且慢,李哥!勞你帶我一路,我定了桌酒席,還望李哥賞臉。”
李仙邈頭也不回,道:“不必了。”
赢廣臉上浮出幾分苦惱,道:“今日這酒席,除了酬謝,還有個人想要見你,說是見不到就不想活了。我受了她的托,還望李哥行行好。”高高瘦瘦的随從殷切地看向李仙邈。
重明雖然同李仙邈生氣,卻不會因此公私不分,消極怠工。它道:“宿主,有件事我想你要知曉,他的随從把救的人也帶來了,那人雖然易了容,但經言行舉止分析,正是之前驅逐的花旦。剛剛與赢公子說話的随從就是花旦。”
李仙邈此刻覺得赢廣這人越發有意思了。
那花旦砸了他家的酒樓,雖然自己還了這筆,但他竟能不計前嫌救下花旦,還要幫對方見自己。
不過李仙邈與花旦不存半點舊情,即便存有舊情,之前一遭,也沒有了。他笑了一聲,道:“如果有人因不得見我而死,不失一樁美談。”
赢廣啞然,過了一會,道:“李哥心腸莫非鐵鑄?”但這話沒人回複,李仙邈已經進城,沒入熙熙攘攘的人群。
“少爺?”周圍蕩開無形的恐怖威壓,幹燥冷冽的空氣似乎要凝出陰雨,幾個随從腿抖得仿佛不是自己的,他們目露恐懼,喊了一聲。
赢廣緩緩眨動眼睛,仿佛眼睛特别幹澀。
陽光穿過樹蔭,斑駁的光影打到他的臉上,白皙臉龐被明暗交界線分割成大小不一的碎塊。他的眼睛浸在暗色碎塊裡,眨了半天,終于不眨了,如平時一般,漾出明亮的光。
他伸手摸向花旦的下巴。
花旦嘴唇直抖:“赢少爺……”
赢廣在他下巴處擡指一勾,易容出的假面就去了露出一張難辨男女,頗為潑辣的年輕臉。赢廣垂着眸子,端詳一陣,道:“程霄厭惡你,認為你讓他得罪了李仙邈,緻使李仙邈現在不同他玩了。李仙邈薄情,見也不想見你,半點不顧從前情誼。你說你現在應該怎麼辦?”
花旦跪了下去,俯身磕頭,聲音又快又亮。“求赢少爺指點一條生路!奴感激不盡,來生必當牛做馬,報答少爺。”戲子比普通人靈活許多,否則活不起。
“跟我走吧。”赢廣收手,聲音溫柔。
花旦不可置信地擡頭:“多謝少爺!”他流出兩行淚,大聲向着赢廣說了幾聲吉祥話,又結結實實磕了幾個響頭。
威壓已經消失,為首随從利落從乾坤袋取出馬車,套上以靈石驅動的木制疾馳馬,扶着赢廣上了馬車。
一行人朝着主城去。
花旦一擦臉上的淚,快速爬起來,幾下拍去衣擺上的灰塵,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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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城與城外的景色一般,灰黃蕭索,不過城中的熱鬧很好的中和了這一點,使得此城異常富有生機。
這兒的房屋堅若磐石,皆是灰牆黑瓦,街道寬闊,商鋪鱗比,販賣物品多為妖獸皮骨血肉;人們生得黑糙,吃食花樣不多,口味偏重;來往之人多為修士,步劃匆匆,攜着自己的靈器,有劍、刀、弓箭、琴……
重明看到這兒,憶及李仙邈。市面上大部分靈器對方都會用,但他最擅長劍,他的本命靈器也是劍,不過在雲上島嶼已經折了。
重明再從馬鬃尾裡探出一點,滿是好奇地碰了碰路旁食肆飄來的熱氣。
初碰十五攝氏度,一秒後,下降了五個度。
重明能夠從中分辨大部分食材,然後它想起了那顆看起來脆脆甜甜的白佛果。
它很想嘗嘗……
重明把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放入了心願單裡,等着時間替他完成,它果然不是一個十分嚴謹靠譜的系統。
重明認真反思自己。
沿着官道,出了主城,熱鬧散去,那股灰黃蕭索又回來了,随着地方越來越偏,這股味道也越來越濃。大家一路奔襲,太陽下山之前,來到盤虎崖。
盤虎崖距離谷雨村很近了,翻過它,迎面就是谷雨村。
不過李仙邈不打算接着趕路了。
自古以來,盤虎崖便以其峭壁如削、險峻異常著稱。
古道蜿蜒其間,狹窄之處僅容一人通行。
白日,行者亦需緊貼崖壁,步履維艱的前行,稍有不慎,便會墜入洶湧翻滾的渡鴉河,成為河中水鬼的替死鬼。
而當夜幕降臨,河水咆哮之下,山石之間生出無數模樣清奇,容易使人受到驚吓的小型爬行獸,行路更添幾分危險,若非情形緊急,實在沒必要冒險。
若想使用飛行法器越過盤虎崖,那更是是天方夜譚。
盤虎崖上空不允許使用飛行法器。
平樂城雖然管理嚴苛,但對于主城以外的廣袤天地,卻并非一味禁锢。除了使用神舟等大型飛行法器因安全考量需提前報備外,其餘的小型飛行法器,修士可以盡情使用,自由飛行。
從晨曦初露到夜幕降臨,都不會有人會對此多加幹涉。
然而,盤虎崖上空卻是個特殊的存在。
在這片險峻之地,盤旋着一種令人聞風喪膽的生物——無根哀鳥。它們異常兇猛,視盤虎崖上空為自己的領地。每當有飛行之物試圖穿越這片天空時,它們便會認為自己領地受到威脅,悍然出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獵物捕獲,撕成碎片,帶到憑空建造的巢穴裡面慢慢享用。
這些家夥的存在,使得盤虎崖上空,無論白天還是夜晚,都是一片死寂。平樂城認為除掉它們價值不大,因而任其發展,以至于如今管轄不了,隻能無奈禁飛。
李仙邈命人就地紮營。
營地紮好,天也黑了下來。
今日烏雲密布,不見星辰,森林仿佛被黑色的帷幕重重覆蓋,陷入一片深邃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