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柏意從出門到下樓,自認為絕對是連三分鐘都沒有用到。
但就是這三分鐘不到,别說追上陳運了,她連陳運的一個影子都沒見到。
路燈下雨幕細密,雨水順着脖子往衣領裡鑽,一滴一個寒顫。
遲柏意沖出小區連跑兩個便利店,問店員都說人已經走了的時候,終于徹徹底底體會到了什麼叫年齡差距……
年齡差距就是對一個年齡不大脾氣不小精力還非常了得的人,不管對方有沒有生氣、多麼生氣,千萬不要在這個時候放她出門。
放她出門簡直就是放出去了隻狼。
這隻狼還是量子狀态的,薛定谔的狼。
你看不到她,追不上她,哪怕你腿長一米零八。
這邊店員啧啧地搖頭說:
“走可快了,我說我查一下庫存,一個低頭擡頭,人都過馬路走遠了……”
那邊店員說:
“我說手機上點一單得了,人已經出店門了,也就剛走不到幾分鐘……”
……
對方說完看看她:“……臉色可不好了,我怕挨揍可不敢攔,你要不還是打個電話問問?”
遲柏意謝過對方好意,摸出手機想了想,又放下手:
“沒事,不用了。”
“那你這麼急……”
“沒事兒。”遲柏意笑了笑,“反正您不是說了麼,附近就這麼幾家店。”
我一家一家的找,不就好了?
路也就這麼一條,快與慢,說到底也沒有分别。
“是我自己急。”
但急也沒用。
急上了天,雨一樣是下。
急來急去,她該有的氣還是有,電話一定是不接的,東西也一定是要買到的。誰來都不好使。
雨聲漸漸大了,遲柏意撐着傘一家一家找過去……
陳運此刻正對着貨架發呆——
這家杯子倒很多,玻璃的塑料的搪瓷陶瓷的,都有。
問題是買哪個?
高腳杯?
可看着好脆,這杯子……
還有,醒酒器是什麼……
分酒器陳運知道,但醒酒器是個啥?
問店裡老闆,人也不知道,給她拿了個超大号分酒器。
陳運攥着倆杯子,對着那個大茶壺一樣的分酒器發愣:
“這倆是一個東西?”
老闆撓臉:“不……一樣吧。”
“不一樣?”
老闆開始撓脖子:“那、一樣?”
陳運跟這人詭異地對視。
對視了半天,對方咂舌道:
“要不你再問問?”
可能人家要的就是分酒器呢?
“不用問了。”一道聲音插進來說。
陳運扭頭一看,迅速轉身:
“嗯……我再看看。”
她走到貨架邊上,對着一隻大玻璃茶壺看個沒完,遲柏意在她身邊猶豫了一下,轉身走了……
這人來時悄無聲息的,走的時候步子卻一步比一步重。
拖鞋底啪嗒啪嗒地敲,陳運想不注意到都難。
可恰恰是注意到了,已經原本平複下來的心情又開始翻湧上來——
一陣一陣的。路上所有灌進肚子裡的風現在全反上來積在了嗓子口,憋得生疼,憋得發酸。
憋得鼻子和眼睛都開始難受。
腳步聲停在了對面。
陳運擡頭,看到茶壺後一張臉。
誠然,這張臉很好看。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
然而陳運實在不想在這個時候欣賞:
“你有事兒?”
“小事。”遲柏意回。
陳運專心地低頭看另一隻壺。
看了一陣,問:
“什麼事。”
“看看你有沒有着涼。”遲柏意說,“雨下得大了。”
“那你看完沒有。”
遲柏意沒回答。
陳運又等了片刻,一縷香氣混着水汽與暖意從身後包圍過來,一雙手摁上了她肩膀:
“看完了。”
“你呢,看完了沒有?”
衣裳是自己的衣裳,手是她的手。
兩者相疊,重得如同一副枷鎖,壓得陳運不想擡頭。
她不擡頭,遲柏意也不在意,就扶着她肩膀,繼續說:
“看完了跟我一起回去。雨大了,你一個人走得那麼快,我擔心。”
“不用。”
“用——
我一開始也覺得沒用,可越走就越是怕。我怕你淋雨,怕路滑你摔跤,怕你一肚子氣不知道該向誰發、又不知道氣從哪兒來到最後全悶在了心裡,怕你悶着這一口氣流眼淚……”遲柏意頓了頓,歎了口氣:
“又怕你不流眼淚。”
陳運終于轉過身,擡眼看向她:
“我出來有想到你會來找我。”
“你不來找我,我會難受。可你真的來了,我就更難受。”
就好像明明是我自己要見你的這位朋友,可見到了我也沒有非常開心……甚至還會生氣。
我又很讨厭這樣的生氣,所以……
“所以我讨厭你這時候在這裡。”
你不是應該在陪你的朋友嗎?
“我知道。”遲柏意說。
“那你還來?”
“你委屈了,我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