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陳運湊過來吸了一口,說:
“假的。”
遲柏意瞳孔都放大了。
“還是很香。”陳運笑了笑,臉上還帶着潮紅,眼神卻透亮坦蕩,“趕緊上班去,不用管我,我沒事。”
這樣的陳運簡直在發光——
遲柏意胸口慰貼得不行,又真的心疼,捏捏她後脖子,順過她腦後翹起的頭發:
“乖,我今天可能下班晚,你自己好好吃飯。”
“成。”
“你的病不是什麼大問題,這兩天我跟朋友商量好,咱們看着解決,别怕。”
“嗯。”陳運抱了她一把,松開手,從兜裡掏出顆糖往她嘴裡塞,“我知道,上你班兒去吧。”
“還有工作……”遲柏意咂巴兩下嘴,吐出糖托在手帕上看了一眼——
糖紙沒剝。
陳運趕緊伸手,被遲柏意笑着攔住:
“好啦——還有工作,真的不需要我幫忙?”
“我自己先折騰着呗。”陳運頭一次沒說什麼‘不用’之類的話,隻道:
“我覺得我也不差,沒準人家就覺得行呢。等需要再找你。”
被挑了挑下巴……
“趕緊走……”陳運拍開她手,推着她出門,“還有五分鐘,你再不走該姓遲到的遲了。”
快遲到的遲大夫邁着長腿嗖嗖地走了。
過去馬路,回頭,便利店門口,陳運依舊站着。
遲柏意擺擺手。
一輛車開過,她蹦起來揮胳膊……
等坐進辦公室裡,遲柏意才收了收臉上的笑容。轉完一圈病房後完善了最近出院病人的病曆,看着手術時間還沒有到,微信聯系結束後打通了老周的電話——
老周昨晚值了大夜,聽着聲音還有點啞:
“大概的評估報告發給你了,看到沒有?”
遲柏意握着手帕,說:“看完了。”
“那就行。”她的聲音松懈下來,語速也放緩不少,“别的你也都清楚,就還是之前咱們聊過的,盡快讓人來醫院。”
遲柏意今天打算問她的就是這個:
“那來醫院之前能給個緩沖嗎?”
老周那邊半晌沒出聲,不知道是被她這話給問傻了還是怎麼的,反正遲柏意聽她再開口聲音裡滿是笑意:
“稀罕啊柏意,你現在都能照顧病人情緒了呢,不是上台前先批評家屬的時候了?”
遲柏意仗着她看不見翻了個大白眼:
“是,是,我現在年紀大了行不行?”
“謙虛啥,咱們柏意永遠十八。還緩沖……緩沖下——我真佩服你……”老周哈哈地笑。
遲柏意把聽筒默默挪遠,等她笑夠……
“可以,緩沖就緩沖。那你想怎麼緩沖,要不我給你介紹個咨詢師?”
咨詢師?
算了吧。
陳運昨天還說上一個咨詢師是被她打跑的呢……
她剛張開嘴,那邊又道:
“不過說真的,咨詢師也沒用,前天……是前天吧,我跟你講過的記不記得?她現在這個情況普遍的心理咨詢和治療都不行。”
“現在心理咨詢已經是常态沒錯,但是市場上良莠不齊——
這麼說吧,我能保證我介紹的人絕對沒問題,但她之前遇到的呢?你能保證她現在會不會對這個身份抵觸、排斥?”
“這個病你也大概都了解,說是病,其實也并沒有真正被承認……”
“我知道,算心理障礙,強迫症的一種。”遲柏意明白她什麼意思。
“對。”電話那頭聲音低了一點:
“就像你了解的,強迫行為普遍都有。區别就在于是不是影響生活,甚至更多。
但目前,就你跟我說過的、我了解的,她的強迫行為已經不單單隻影響了生活。”
“自殘自虐,焦慮,暴力傾向……”
遲柏意反對:
“沒暴力……”
“你閉嘴。”這位高中時跟她搶第一,大學時跟她搶獎學金的人說,“你現在就跟那個帶孩子來看病的山炮家長一樣——醫院,不行。精神科,不行我家寶兒沒病……”
遲柏意被她說笑了:
“你接着說,接着說。我閉嘴。”
“總之,我懷疑性成瘾這個隻是片面。更大的問題很可能不止于此。
比如她一開始到底是因為欲望得不到滿足而焦慮,還是因為焦慮無法解決而選擇以這樣的方式疏解。差别很大。”
“所以……我的結論是,你給的東西太少——
來醫院,越快越好。激素腦CT磁共振這些都必不可少。光憑你一張嘴,我沒法确認。”
遲柏意在心裡歎氣,聲音卻很穩:
“知道了。”
但陳運絕對不想去醫院……
醫院在她這頭簡直像龍潭虎穴。
怎麼辦呢?
她隔着手帕摸了摸那塊兒糖,道:
“要不你幫幫忙……接個活兒?”
“砸我飯碗啊……”老周歎了口氣,“行吧,不過别說得這麼糟心。咱們就面對面聊聊。你們商量着安排時間吧。盡量在這個月内,我下月得出差。”
遲柏意道了聲謝:
“那我還給不給你發紅包?”
“滾蛋。”對面聲音很大,“客氣死你算了!”
“我是真謝謝……”
“可拉倒吧。”
遲柏意還要再說,她已經挂了電話。
兩分鐘後,微信跳出來兩行字:
真别客氣,要不是你,我媽這會兒還不知道擱哪兒呢。
這麼多年你難得開一回口,當我還你幾年前的人情了……
遲柏意收起手機,靜靜地坐了一會兒。
十分鐘後,她把手帕裡那顆糖擦幹淨取出,裝進密封袋中——
包夾層的密封袋已經變成了三個。
陳運那部小手機依舊被她自己堅定地修好了,此時正好發來一條短信:
我下班回家了。
遲柏意摸着那隻密封袋,回她:
好,乖乖的。
半分鐘後,她回了個句号。
?
句号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