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岑厲笑容很淡,遙遙望出去的眼睛裡藏着眷戀,“那是我從我母親的日記裡看到的。”
方顧眼睛眨了一下,縮在火星裡的手指微蜷。
岑厲接着說:“我母親是熱衷于探險的女人,在我的記憶裡,她和父親總是奔波在世界的各個角落,一年到頭也很難見上一面。”
夜晚的風很冷,灌進岑厲溫潤的聲音裡,似乎也凝結起一層霜。
柔軟的仿佛綢緞一樣的話在方顧的心裡滑過,卻意外的留下了鈍痛。
岑厲還在說着,一瞬間顯露的脆弱被冷風澆灌,又鑄起銅牆一般堅固的壁壘。
他從思念中抽離,藍眼睛炸起鋒芒:“那本日記是五年前送到我手上的,跟着它的還有半枚魚佩。”
方顧眼神一凜,抓着書皮的手指捏緊。
盛蕭家裡的這本筆記中提到的開啟寶藏的鑰匙就被隐晦的提示為“雙龍魚”。
岑厲從脖子上扯下一條黑繩,遞出去的時候,黑繩上墜着的彎月形玉牌在橘黃色的火焰下閃爍瑩光。
方顧伸手接過,玉牌一觸冰寒,掌心似乎被一股陰氣侵入,沿着掌紋,在整隻手臂上泛起細密的刺骨冷意。
方顧垂眼打量着手中的魚佩,這是由青白色的玉石雕成的一條彎月狀的魚。
魚嘴微張,口中銜着黑繩,魚身向外拱起,魚背上雕了一排短鳍,另有一镂空圓環銜在魚腹,圓環中間還刻着半枚文字。
很明顯,這原本應該是一塊雙魚佩,被一分為二用作某物的憑證。
而如今,一半輾轉落到岑厲的手上,另一半卻不知所蹤。
方顧将魚佩還給岑厲:“你收好,這東西或許之後能有大用處。”
他又拿起膝蓋上的筆記,翻開,遞到岑厲面前:“你再看看這個。”
岑厲一眼就瞧見了紙上描紅的字。
消薄的手指輕輕點在紅字上,岑厲語氣疑惑:“它是幹枯蟲?”
方顧唇角挑起笑,意味深長地看着他:“很有可能。”
他沒把話說死,畢竟筆記上并沒有畫圖,不能百分百确定“熒蟲”就是他們在實驗室玻璃裡看到的長着藍光圍脖的怪異甲蟲。
實驗室捕捉到的那隻幹枯蟲其實是偶然所得,現在隻能确定這種特殊生物來源于涸澤沙漠,但它具體的巢穴位置卻不得而知。
所以方顧幾個這次的行動其實可以說是看圖找物,完全摸瞎,運氣好點他們能順利找到幹枯蟲,運氣不好說不定就得埋在沙裡了。
但現在方顧能肯定的是,幹枯蟲的巢穴位置一定與黃泉之眼有聯系,說到黃泉之眼……
方顧眼簾一掀,一臉興味地盯着岑厲:“你這次是不是還有其他任務?”
毫無預兆的問話讓岑厲猝不及防。
睫毛顫了顫,他小心翼翼地問:“什麼意思?”
“别藏了,”方顧好笑地盯着他,隐晦提示,“黃泉之眼。”
岑厲眸光微閃,方顧說的沒錯。
他來到涸澤沙漠,目的之一是尋找幹枯蟲,其二便是控制黃泉之眼。
隻是這件事除了他和宋平州之外沒人知道,方顧又是如何知曉的?
方顧似乎看穿了岑厲的心思,手指展開,星火從他指縫溜開,他後背微微後仰,一臉懶洋洋的模樣。
“我猜的。”他輕笑。
“确實如此。”岑厲連掙紮都不願,直接承認了。
元帥隻說不能告訴外人,但方顧不算。
岑厲:“黃泉之眼實際上是一處隐秘的水利樞紐,在涸澤沙漠地下,有一條阡陌縱橫的暗河,隻要控制了黃泉之眼,就相當于控制了這處龐大的水資源。”
原來如此……方顧了然地點頭。
大災變後,世界資源重置,資源代表着話語權,誰能掌控更多的資源,誰就能在牌桌上說得上話。
如果涸澤沙漠地下藏着這麼一處“水黃金”,那麼之前四個基地對涸澤沙漠展開的各種行動也就說的通了,畢竟沒有人願意将這麼一塊無主之寶拱手讓人。
“方顧。”岑厲突然叫他。
方顧擡頭,意料之中地撞進了一泉澄澈碧藍。
盯着他的那雙藍眼睛裡一瞬閃過許多情緒,方顧抓不住,隻依稀辨得裡面霧蒙蒙的愁緒。
半邊橘紅映在臉上,将岑厲的眉目襯得更加溫柔。
他張了張嘴,似乎有許多話要說,但最後都揉進了一句尋常的關心裡。
岑厲:“這次任務非比尋常,你一定要小心。”
方顧心裡閃過一絲異樣,懸在火苗上的五指握住又伸開,他沖着岑厲桀骜一笑,語氣調侃:“岑教授也要保護好自己。”
橘紅的火焰一點點燃盡,天邊泛起魚肚白,在遼闊蒼茫的黃沙上有五個黑點正朝着未知的領域緩緩移動。
汪雨墜在隊伍最後,他低着頭,幹澀的喉嚨裡仿佛飄着一層沙,滿嘴都是土腥味兒。
從今早六點他們迎着魚肚白出發,到現在已經不歇腳的走了四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