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顧在原地愣了足足有十秒,搜腸刮肚地在胃裡找了許久也找不出一個詞可以用來形容他此刻的操蛋心情。
深呼了一口氣,方顧強按下自己殺人的心,在旁邊尋了株梭梭樹,然後把岑厲放到樹蔭下安置好。
從背包裡拿出水壺,他下意識搖了搖,清水貼着壺壁撞出悶響。
方顧舔了舔蒼白開裂的唇,舌尖卷進幾絲血味。然後撥開塞子,将壺嘴對準岑厲,給他喂了一點水。
墨黑的眼珠直勾勾盯着岑厲,直到他手掌下那節脆弱的喉嚨囫囵咽下幾口水後,方顧才肯将視線從他身上移開。
随後他起身,不死心地朝着前面那片水泊走。
這片水泊不大,與沙礫相接的邊緣飄着一層浮油,大大小小的油泡将陽光反射成彩色,與岸邊爬出的綠藻糾纏在一起,呈現出一種讓人眩暈的斑駁。
往前看,那根插在水面的金屬樁如一顆炮彈直挺挺立着,朝天的金屬底部邊緣處被曬出一些凹陷,透亮的表皮反着光,映出太陽的虛影。
方顧繞到金屬樁背後,墨一樣的黑眼珠精準地捉住了兩筆銀光。
“X”,一個被烙在金屬柱底的,極具标志性的符号。
方顧忽然覺得那兩點零星的光刺眼極了。
腦中突然一陣眩暈,方顧長長的睫毛眨了一下,視野裡的水泊就開始發生變化。
最開始是與沙礫相接的邊緣冒起白泡,蕩開的水紋如裂縫一樣在水面鋪開,
然後方顧看見烙在金屬柱底的銀白凹陷一點點滲出血水,如蛛絲一樣攀附着柱身蔓延至湖面,落入水中,瞬間染紅一大片。
平靜的死水徹底攪起波濤,不過幾秒的功夫,這片水泊便變成了血池!
“怎麼……”方顧不可置信地瞪着眼睛,下意識往前走了一步,“怎麼會這樣……”
然而下一秒,方顧的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隻見血色漩渦中突然伸出一隻手,蒼白薄瘦的指骨輕顫,那手中的一株雪白玫瑰跌落,一下子墜入翻騰血海。
“不要……”狹長的黑眸炸開銳利尖峰。
方顧愣愣盯着那朵玫瑰,聖潔的白染上厚重血污。
他看見那朵玫瑰變成了岑厲的臉,蒼白的絕美面孔染着血珠,那雙幽藍的眼睛裡滿溢出痛苦。
“救……我……”兩瓣柔軟的唇無聲開合。
方顧愣愣地往前走,粘稠的血水浸濕了他的褲腳。
“岑厲……”他低聲輕喃。
“我在……”兩彎眉染上極緻的溫柔,水中的“岑厲”輕笑着,沖着方顧伸出手,“抓住我……”
蒼白的五指展開,掌心開出了一朵銀白玫瑰。
“方顧!”一道急喝如刀劈來。
從岸上擲來的石塊在方顧耳朵邊炸開巨響,他眼前的詭豔景象便如鏡子一樣轟然碎落。
籠罩在瞳孔上的薄薄黑霧退散,方顧眼神聚焦,卻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站到了水泊中心,而他的手正懸在那根倒立的金屬樁上。
方顧倒抽一口涼氣,兩隻腳本能的往後撤回幾步。
他這是被鬼上身了?!
“方顧!快回來!”岸邊傳來一人着急的喊聲。
方顧尋着聲音望過去,岑厲正站在梭梭樹下沖着他招手。
巨大的樹影将岑厲整個人罩住,稀稀落落的光斑透過樹縫射下來,落到岑厲的肩膀上,方顧似乎看見了一朵銀白玫瑰,就開在岑厲的胸口。
他的衣服上原來有繡花嗎?方顧的大腦一瞬間閃過這個問題。
“快回來!”岸上的岑厲又開始大喊。
方顧扭頭從水泊中離開,腳掌剛踩上地面,一股灼燙刺痛突兀地從腳心蔓延。
“怎麼這麼燙?”方顧龇牙咧嘴,跺着小碎步跳踢踏舞。
“快回來……”站在梭梭樹下的岑厲沖着方顧招手。
方顧擡頭瞅了一眼,索性破罐子破摔,下一秒便不管不顧地朝着岑厲奔去,總歸他穿着鞋,這些沙子再如何燙也不至于燒穿他的腳吧?
“你什麼時候醒的?”方顧人還沒到,聲已經先至。
可岑厲卻不說話,隻一味盯着他笑。
方顧覺得奇怪,擰着眉問:“你笑什麼?”
他又去捉岑厲的胳膊,“傷好了嗎?”
“我渴了。”頭頂傳來一道聲音。
方顧擡頭,一片陰影将他罩住。
兩雙眼睛對視。
“我要喝……”
蒼白的薄唇吐出血霧,方顧看見了那顆幽藍色眼珠裡的自己變成了一朵玫瑰。
“你的血。”耳邊一聲喟歎,輕得仿佛情人的私語。
方顧愣了一下,睫毛猛顫,視線緩緩滑落,落到了胸口上,那裡插着一把短匕,握住柄端的手蒼白瘦薄宛若白骨。
“呼……哈!”方顧猛地睜開眼,跳躍的火光将他半張臉映得發紅。
長卷的睫毛如翅膀一樣煽動幾下,方顧慢慢轉動眼珠,混沌的思維逐漸清明。
剛才是在做夢?
方顧心中驚疑,墨黑的瞳孔借着微光在黑暗裡逡巡。
腳邊是一堆快燃燼的枯枝,沙沙作響的梭梭樹,不遠處的水泊中心隐隐可見一根立柱……
岑厲呢?
橢圓的瞳孔一瞬炸開,方顧忙不疊起身,胳膊肘一甩,卻碰到了一塊硬邦邦的肉。
一道哼響悶悶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