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顧猛地回頭,昏暗的視線終于捉到一片藍。
“怎麼了?”岑厲擰着眉輕聲詢問,橘紅的火光跳到他臉上,沖淡了白日裡的頹敗病氣。
方顧定定看着他,半晌才道:“沒事。”
岑厲卻不想放過他,晶藍的眼睛裡點着一叢火,他語氣調侃,“做噩夢了?”
方顧輕笑一聲,重新窩進樹幹裡:“嗯,做噩夢了。”
“你渴嗎?”耳邊的聲音很溫柔,可風一吹,卻莫名陰冷。
方顧心跳都漏了一拍,僵硬地轉過頭。
“你真的沒事?”岑厲舉着水壺,一臉莫名地看着他。
方顧也盯着他,一秒,兩秒,三秒……直把岑厲看得耳廓發燙。
他不自在地錯開視線,唇角彎起一個小月牙:“我臉上有花嗎?”
方顧眨眨眼,飛快從他手上接過水壺,咕哝了一句:“有花就慘了。”
“你說什麼?”岑厲沒聽清。
“沒什麼。”方顧飛快回道,掩飾性地抿了一口水。
岑厲笑了笑,又說,“再有兩個小時天就亮了,你再休息一會兒吧。”
“不用了。”方顧一口拒絕,夢裡的那場詭異旖旎他可不想再來一次。
兩個人靠的很近,肩膀幾乎抵着肩膀。
夜裡很安靜,方顧似乎都能聽見旁邊人胸腔裡心髒的跳動。
一下,又一下,有節奏的,帶着旺盛的生命力。
方顧突然有些怕,他怕這朵玫瑰折在自己手上。
“你說……”方顧低啞的調子被風吹出一絲怪異,岑厲轉頭看他。
方顧垂着眼,臉上晦暗不清。
“要是我們明天還找不到水怎麼辦?”
岑厲聽見他問,水壺被那雙大手捏得死緊。
可還不等他回答,方顧又自言自語。
“算了,愛咋咋吧,管不了那麼多了,隻是……”低沉的調子拐了個彎,扭成一朵喇叭花,
“隻是可惜了岑教授,要和我同生共死了。”
方顧擡眼看他,細長的眼尾挑起一抹輕佻的笑。
“我願意。”
方顧的笑凝在臉上,睫毛輕顫:“啊?”
“我說,”岑厲一字一頓,藍色的瞳孔在黑暗中暈染上濃郁的厚重,他盯着方顧,溫潤的話說出口卻變成刻刀,要鑿進某人的心髒。
他說,“我願意和你同生共死。”
“哈~哈哈~”方顧一下子慌了神,向來無所畏懼的特種隊長此刻卻害怕看那雙藍眼睛。
“方顧,我有一件事想和你說。”岑厲一開口就讓他心驚肉跳。
方顧轉過臉,心髒在胸腔裡跳得咚咚響。
“你說。”
“我……算了,”岑厲失笑,搖了搖頭,唇角牽起一絲苦澀,“等回去之後再說吧。”
“哦,好。”方顧幹巴巴蹦出兩個字,跳上天的心髒一點點回落,胸腔裡彌漫開一股澀澀的苦味兒。
緊繃的肩背松開,方顧耷拉着肩膀靠在樹幹上,眼睛盯着那堆快燃燼的幹柴。
誰都沒再說話,幹燥的黑暗裡彌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安靜。
說點什麼,方顧抓耳撓腮,指甲在手背上輕輕劃拉,死嘴,快說點什麼。
“有人在我們前面來過這兒了。”突然開口的聲音吓得樹梢上的葉尖兒顫了一下。
“誰?”方顧腦子還沒跟上,嘴先秃噜出聲。
“你是說水裡的金屬樁?”追上的腦子趕緊添補上後一句。
“嗯,”岑厲輕輕哼出一個音,音調帶着淡淡的倦意,“很明顯的人為破壞痕迹。”有人不想要他們活着離開。
方顧突然想起了那個血色的夢。
“X,”他小聲念叨,随即拔高聲音,笃定道,“是X組織的人。”
又是一陣沉默。
“X組織向來和我們不對付,如果哪天他們不搞點事兒出來那才叫稀奇,”方顧輕嘲一句,眼睛裡是濃郁的化不開的黑,“隻是我不明白他們為何事事都能搶在我們前面?”
之前在羅布林卡雨林是這樣,如今在涸澤沙漠又是這樣,總能精準卡在所有人之前,就好像裝了千裡眼一樣。
“小隊每日的計劃行程都會通過星網上傳,他們破解密鑰,掌握我們的行程路線也不奇怪。”岑厲倒是看得開,他們的行動算不上絕對保密,若有心人要查,不說很容易但也絕不會太難。
“是啊,”方顧說話懶洋洋的,抻腿踹了踹腳邊的那堆柴,快熄滅的火星子又冒了起來,“現在屁大點的事兒都得傳到狗屁星網上,也不怪那群鬣狗能聞着屎味兒找過來了。”
不知道是想起了什麼,方顧難得吐槽了一句自家基地的星網系統。一個美其名曰,“聯通世界,聯通你我”的超級天網。
岑厲無聲笑了笑,橘紅的火星子映出他眼底的無限柔情。
不過郁悶歸郁悶,方顧到底還是沒太将這件事放在心上。
即使X組織的人拿到了他們的行動路線,也不過就是多在地圖上添了一根明線罷了,抛開實際的各種理論都是紙上談兵,向來行不通。
更何況,現在他和岑厲進了異磁場,那個所謂的星網充其量就隻能充當一個大型的源代碼池,自動上傳的信息不知道已經被扭曲了多少回,根本沒有價值。
如今兩方人馬赤裸裸地被丢在這個沙漠棋盤上,誰生誰死,那就各憑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