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上天的沙漠魚被刀尖紮中尾巴,啪嗒一聲落了下來。
岑厲一臉複雜地盯着腳邊不斷撲騰的魚,默默咽下喉嚨裡的“跑”字。
方顧輕“啧”了一聲,彎腰蹲下,面無表情地拔出了還插在魚尾巴上的三棱匕。
銀白的刃上滴着熒光藍的血,方顧沉默了會兒,然後提着匕首,用刀尖撥了撥魚肚子。
他提起一口氣,小聲自語:“應該……死不了吧?”
魚被刀戳着翻了肚皮,但好在下一秒魚鳍重新扇動,受傷的魚尾巴開始左擺右擺。
方顧揚起脖子,沖着岑厲眨眨眼:“怎麼着,岑教授?這魚有什麼說法?”
岑厲學着他的樣子蹲下,蔥白的指頭指着魚尾巴上閃着的熒惑藍光。
“還記得那本西域魚譜嗎?上面記載了一種長在沙漠裡的魚。”
方顧發燙的大腦翻出幾頁零散的字迹,他用刀背敲了敲魚腦袋,一臉興味地說:“就是那位可以指引有緣人通往沙下宮殿的使者?”
“還是可以找到水源的波塞冬。”岑厲破天荒地開了一句玩笑。
頭頂一輪巨大的太陽獨占半邊天,金黃的光斑撲灑下灼燙的氣浪,晴空萬裡無雲,與天上灼日相輝映的是地上鋪了萬裡的廣漠黃沙。
一條長相怪異的黑魚,擺着發光的尾巴,在沙地上蛄蛹着不斷往前移動。
兩邊魚鳍上纏了一圈銀線,筆直的銀線繃成一根弦,線頭沒入刀柄,被方顧握在手裡。
方顧眼睛瞟了一眼,又瞟了一眼,魚腹往前一挺,方顧的手臂也跟着踞迾過去。
“岑教授,”沙啞的聲音帶着淡淡的糟心味兒,方顧看向岑厲,一臉哀怨地問:“一定要牽着它嗎?”
誰家好人在沙漠裡遛魚啊?!
岑厲與他對視,眼神堅定地點頭。
“好吧。”方顧撇撇嘴,手腕一抖,銀線閃着光與魚尾上的熒光藍折射出一條絢爛的彎弧光影。
方顧面無表情地張嘴:“愛騎,駕~”
岑厲忍不住笑出了聲,方顧斜眼瞅他。
“隊長,”岑厲收了笑,故作嚴肅地問,“請問您的愛駕是幾驅的?”
方顧小聲哼哼:“兩輪兒的。”
“哈哈哈~”海浪一樣的笑聲連成串兒,卷着黃沙一路飄遠。
方顧牽着的那條“沙漠超豪華兩驅”甲鲇魚僅僅走出幾百米的距離,就歇了菜罷了工。
他拽一下銀線,魚頭甩一下,再拽銀線,魚頭再甩一下,整個一提線木偶,絲毫不見半分鐘前的跳騰。
“怎了回事?”方顧擡高手臂,将魚整個提了起來。
黑色的魚鳍像撲棱蛾子一樣飛快扇動,魚尾巴不斷打着圈,将銀線扭成了麻花。
岑厲也湊過來看,魚頭轉了一圈,岑厲正正好對上一雙凸起的純黑色圓眼珠。
岑厲神色一滞,一股莫名的森冷湧上天靈蓋。
“什麼聲音?”方顧耳朵微動,懶散的神情瞬間收斂,一雙冷目警惕地盯着四周。
岑厲也聽到了。
窸窸窣窣的響動,好像是蠶蟲在啃食桑葉。
“沙子?”方顧一臉狐疑,手指沖着沙漠往下指,對着岑厲無聲說話,“下面有東西,小心。”
腦子裡警報拉響,岑厲下意識退後一步,右手摸上後腰,冷刃在手上閃着兇光。
風越來越大,裹挾着沙礫在低空卷起漩渦,流動的黃沙如水潮湧動,與疾風一起,激撞出沉悶的轟鳴。
方顧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視線被黃沙遮蓋,耳邊是雷鳴一樣的震響,看不清的視野,讓方顧的心越來越沉。
“岑厲,靠近我。”他沉聲道。
兩道人影在渾濁的光下慢慢靠近,後背緊貼在一起,如同共生的藤蔓。
“是鳴沙。”狂風中方顧聽見了岑厲的聲音。
方顧皺眉:“什麼……魚!”平穩的聲線陡然急促。
岑厲視線跳過去。
一道黑影從眼皮下竄過,鑽進黃沙中,瞬間消失無蹤。
“狗東西!魚跑了!”
隔着震耳的轟鳴,岑厲也能聽得出方顧聲音裡的憤怒。
方顧還沒從丢魚的怒氣中緩過來,掀起的飓風又讓他心頭狂震。
呼天号地的轟鳴達到頂峰,沙漠仿佛成了一個巨大的絞肉機。
方顧緊緊拉住岑厲,兩人弱小的身軀跟着風搖擺,厲風割在身上,好像要把人都一起攪碎。
下一秒,腳下一空,兩道人影消失在黃沙中。
一分鐘過後,狂風漸止,廣漠的沙地上露出一個巨大的圓坑。
從上往下看,陡峭的黃色岩壁如巨蟒蜿蜒其下,深不見底,如同天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