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姨娘被張昂派人救下來後就以榮荨陪嫁嬷嬷的名義住進了将軍府,隻是當日李氏用的是虎狼之藥,她落胎後身子就落下了病根兒,請了多少大夫都沒治好,人也變得陰晴不定,對榮荨說不上兩句話就要冷嘲熱諷。榮荨也一直都依着她,她的神智一時清醒一時糊塗的。
彩蓮見狀,怕被人聽了去,忙把院子裡候着的下人都驅散了。蘭姨娘卻還在不依不饒:“你怎麼就是不聽我的話……”她如今瘦得不成人形,佝偻着身子,鬓邊已有了白絲,顴骨高高地聳着,在燈籠昏黃地光暈下,人顯得十分刻薄,一點兒也沒有之前千嬌百媚的勾魂攝魄之态。
榮荨歎了口氣,上前緊了緊她的披風:“夜涼風大,您怎麼下床了,大夫說您得好生靜養,我的事您就别管了。”
這句話不知戳到蘭姨娘的哪根肺管子,她氣得一把推開榮荨:“怎麼?連你也嫌棄我?不要忘了你是從我肚子裡爬出來的,你沒資格嫌棄我。”
榮荨沒有防備向後趔趄幾步,在彩蓮的攙扶下穩住了身子,她知道蘭姨娘如今在外人眼裡已是死了的人,不能再回榮府去,也再見不到華哥兒,心裡難受,不能跟她計較。
她清了清苦澀的嗓子,把蘭姨娘哄進屋:“您說的哪裡話,我怎麼會嫌棄您。”
“那我說的話你怎麼不聽?”蘭姨娘抓住她的手,力氣大頗大,指甲都陷入了她的手背裡。榮荨吃疼,試着抽回手卻沒有成功:“您先放開我,您說的哪句話我沒有聽從了?”
“我叫你偷偷把避子湯倒了别喝你聽了麼?”蘭姨娘語無倫次的,“你懷上孩子小将軍就什麼都聽你的了,你讓他送我回榮府,回華哥兒身邊去,我要把李氏趕走,她搶了我的華哥兒,搶了我的榮華富貴。”
妾室在正室進門之前是不能孕育子嗣的,張昂每次留宿在榮荨的院子裡,都有嬷嬷熬了避子湯端來看着她服下。更準确的說,沒娶正室之前是連妾也不能納的,最多也就是有一兩個通房丫頭。
榮荨黯然地垂下頭,她此前已經毀了小将軍和三姐姐的親事,聽說原本有意與将軍府結親的世家因自己都打了退堂鼓,如今陸五夫人隻能在次一等的世家裡相看。她閉了閉眼,小聲道:“姨娘,這件事以後就不要再提了,這不合規矩,我不會做的。”
蘭姨娘“嚯”地站起身,尖銳地吼叫:“你現在裝什麼清高?當初彩蓮去抓藥是不是你故意讓常嬷嬷看見的?你引導我發現你與小将軍一夜風流的事,你算準了我會去定親現場大鬧,你算準了榮茵會因此退親。哦對了,說不定小将軍中藥的事也是你幹的!怎麼?你現在如願了就不打算幫我了?你要是不幫我回榮府,我就去告訴小将軍,讓他好好看看你究竟有多不要臉!”
彩蓮吓了一跳,匆忙将槅扇關上,這要是被人聽去了可不得了。
榮荨緊緊地抓住繡帕,她以為這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覺,卻沒想到早被蘭姨娘看透了。做過的事她沒想過否認,可這一切都不能讓小将軍知道,他會恨死自己的。
榮荨急急地道:“好,我答應您,您别說了。”
蘭姨娘甩開彩蓮的手,又得意地笑起來:“我這也是為了你好,小将軍早晚要娶夫人的,你現在年輕,他對你身子丢不開手。你不趁現在懷個孩子,等夫人進了門,哪還有你的位置。生下庶長子,夫人也要低你一頭,到時候小将軍會更寵愛你的。”
蘭姨娘握着她的手,眼睛亮得吓人:“你生下庶長子,就是在主母心裡埋了根刺,她越針對你男人就更心疼你。屆時你就跟小将軍說,讓他送我回榮府,我要做正頭娘子,我要讓李氏那個小賤人跪在我面前磕頭認錯,我要慢慢折磨死她!”說完癫狂地笑出聲。
榮荨被她的樣子吓到,心疼地紅了眼眶,安撫道:“好,都聽您的,您别着急。”屋子裡兵荒馬亂,沒人注意到,槅扇外有個黑影已經站了許久。
蘇槐很快就從蘇州接了老母親回來,還帶着人來拜見了榮茵,聽說了病了多年,但精神矍铄,說起話來中氣十足,看着不像是難纏的人。
親迎的日子也不遠了,榮茵又和蘇槐的母親商議了一番:“琴心雖咋呼了點,但人是十分勤快的,心地也善良,她做錯了事煩請您多教教她,人不笨,一次兩次學不會不打緊,慢慢來總能學會的。我是真舍不得她,這偌大的鎮國公府,隻要她想,随時能回來。”
她這是在敲打蘇槐的母親,惡婆母磋磨兒媳的事屢見不鮮,她擔心琴心受了欺負報喜不報憂,身邊也沒個娘家人撐腰,什麼都硬抗着。
蘇槐的母親了然笑道:“夫人放心,老婆子我是最有耐心的。盼了這麼多年槐兒終于要娶媳婦了,疼都來不及,怎舍得罵。”
蘇槐也說了幾句類似保證的話,榮茵才終于放下心來。婚前男女雙方不能相見,不然不吉利,榮茵也就沒有讓琴心出來拜見,隻能等着敬茶那日了。
入秋後白日的時辰是越來越短了,說了沒一會兒日頭就變得昏暗,蘇槐帶着母親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