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聽瀾回到踏雪居時見到丫鬟正在收拾碗筷,皺着眉道:“這麼晚才吃飯,不是叫你不用等我了嗎?”今日事忙,他提前讓陸随回來禀告了,讓榮茵不必等他用膳。
榮茵服侍他脫掉披風,笑着道:“前時不餓,就晚了些時候吃。您吃了嗎?小廚房有給您留的飯菜,還熱在蒸屜裡,我叫人端上來吧。”
陸聽瀾嗯了一聲,理了一天的折子,他已經乏了,靠在迎枕上疲憊地揉着自己的眉心。看了王之行的卷宗也不是一點收獲都沒有,他現在已經很肯定,榮川的死與王之行一案有關。
八年前震動朝野的王之行監守自盜倒賣官鹽案另有隐情,而這隐情恰恰就是榮川死的真相,很有可能也是吳守敬死亡的真相。
王之行案發前在浙江就已經被屬下架空了權利,他一舉一動都被人緊密監視,早有人做好了套等他下。他應該是察覺到了什麼,或者是已經找到了部分證據。那時郭興和榮川也在浙江,他與榮川曾一起在翰林院共事過,交情匪淺,他會不會提前與榮川通過氣?若是這樣,那榮川手裡面就應該有證據,可他死後證據又去了哪裡呢?
陸聽瀾揉着眉心的手不自覺停下,嘴唇緊抿,看起來似乎很為難。
這是榮茵第一次見陸聽瀾無力的模樣,在她眼裡陸聽瀾一向是無所不能的,好像無論多棘手的事情到了他手裡,都能波瀾不驚地解決。她很心疼這樣的他,脫鞋上了榻,把他攬進懷裡,輕輕地替他揉着額角。
誰都沒有說話,氣氛溫馨而又溫暖,陸聽瀾緩緩睜開眼,從下而上凝視着榮茵。這麼多年,她一直以為是自己的任性害死了榮川,也一直背負着這個包袱,謹小慎微地活着,要是知道了真相,一時會難以接受吧。
朝堂紛争卻落到了她的頭上,也不知她在蘇州的四年過得好不好。回憶起在驿站時她瘦弱的身子和蒼白的臉,他突然很害怕知道了,要是過得不好,自己隻怕拆了那道觀都不解恨。
他喉嚨艱難地滾動,默了會兒想起了陳媽媽的回話輕聲道:“琴心出嫁,你打算陪嫁什麼?”
榮茵想了片刻,一五一十地說了。陸聽瀾卻覺得她認真的樣子很可愛,擡手拉下她的頭,吻了上去。須臾後啞着嗓音:“琴心出嫁,我也該給她添箱,你的那份夫君也一并給了,你的小金庫還是自己留着吧。”
“……不行。”榮茵喘息着掙開他的手,她知道自己的嫁妝少,但這是她對琴心的心意,不能慷他人之慨。
陸聽瀾翻身将她壓在身下,一下下地親着她,兩人的氣息又親密地交纏在一起,空氣逐漸燥熱:“我們之間不分彼此,我的不就是你的麼,趕明兒我叫陳沖把我的賬本都拿來,全交由你管。”
“不要!那是您自己的東西。”榮茵突然提高了聲音,說完也反應過來自己語氣過重了,又找補地說:“我笨手笨腳的,怕出纰漏。”
有管事有掌櫃,榮茵不過就是對對賬本,沒有什麼難的,她無非就是不願罷了。陸聽瀾頓了頓,慢慢地松開她起身,疏淡地道:“就依你說的。”
氣氛突地凝滞,榮茵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兩人又安靜下來。
門簾被掀起,陳媽媽和琴書取了飯菜來,正要一一擺在桌上,陸聽瀾卻撩袍起身,理了理衣襟,似乎要走。
陳媽媽驚訝:“七老爺,您還沒用飯呢?”
“突然想起書房還有事,撤下去吧。”陸聽瀾回頭看了眼,榮茵也望過來,怔怔地看着他。他淡淡地笑了,說道:“晚上别等我了,一時半會兒處理不完。”
待門簾子又被掀起放下,榮茵才遲鈍地站起身追了幾步,她看出陸聽瀾不高興了,可她也不知道自己哪裡錯了。她走回桌邊坐下,龍井蝦仁、五寶鮮蔬、蓮子羹……全是他愛吃的清淡菜色。
陳媽媽和琴書在旁一臉無措地看着她,她抿抿唇,吩咐琴書:“裝起來給七爺送到書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