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自己說。
當事情果真如此發生的時候,他再采取行動。
喬奢費的眼神變得陰沉下來。
那時他将不惜一切代價解決掉每一個阻礙他的人。
不是被迫,而是主動。
就在此時,吱呀——理發店老舊推拉門摩擦着地闆,拖拉出尖銳而綿長的聲線。
一個将自己包裹得全副武裝的人類揣着兜,完全忽略了門口挂着「暫停營業」的标牌,幹脆利落地單手推開了店門,徑直殺進了室内。喬奢費還未來得及向這人說明情況,她便摘下了墨鏡,神情泫然欲泣。
接着,女孩兒崩潰地摘下了鴨舌帽,對着喬奢費鞠了一個躬,用着并不是很标準的普通話對他說道:“拜托了,老闆,請你救救我的發型吧!”
喬奢費再度愣了愣,午後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在她那雙滿是悲傷的琥珀色瞳孔裡,泛起漣漪。
他的心髒突然猛然悸動了一下。這忽然讓他想起了曾經遠征銀河系時看過的星雲,寥落,寂美,閃爍着慘遭離子炮毀滅後的星球末日餘晖,一種莫名的熟悉感排山倒海地向他湧來。
這令他再度想起了那堆混亂的夢境。
隻是他很快從幻覺中回過神來,接着無奈地笑了笑,耐心地開口解釋道,“不好意思,小姐,我并不是老闆。”
今天店面也不開張。
但是看着女孩兒那張可憐兮兮的蒼白臉蛋和狗啃月牙式的滑稽劉海,喬奢費還是默默吞下了後半段話。
“不過倘若你信得過,不妨交給我吧,小姐。”他歎了口氣,溫柔地将椅子拉開,安慰道,“不要擔心。”
另一邊,聽到肯定的回複,女孩兒那張烏雲密布的臉上恢複了一點元氣。
“嗚嗚嗚嗚謝謝師傅!”
她雙手合十,接着立刻蹦到了椅子上,然而看着鏡子裡自己狗啃劉海的糟糕造型,她又忍不住吸吸鼻子,頗感羞愧地低下了頭。
見狀,喬奢費細不可察地皺起了眉。
和師父不一樣,他并不習慣于在理發過程中同顧客随意閑聊。但潛意識裡,他不太想要看見她難過的模樣。
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喬奢費将理發圍布給她帶好時,他想了想,他十分艱難地找一個話題開頭:“我聽你的口音有點陌生,小姐,你是初次到訪希望市嗎?”
“是的,我剛從霓虹過來這邊出差。”女孩兒歪着頭思考了一會兒,接着又補充道,“不過預計會待比較久诶,所以嚴格意義上來說應該是工作調動?明天就正式上班了。”
說到這裡,她的眼睛頓時變得亮晶晶起來,像是對于未來充滿期待。
喬奢費笑着點了點頭,将她的頭發打濕後,拿起了剪刀。他輕輕地說着,“那祝你能在希望市工作順利,生活愉快。”
一部分修剪下的碎發落在她的臉上,他拿出了海綿,想要替她拂去,“閉上眼睛吧,小姐。”
聽完他仿若命令的話,女孩兒猶豫了一下,還是順從地閉上了眼,鴉睫輕顫,小小的雞皮疙瘩悄然從頸後泛起,幾乎細不可察。但喬奢費還是察覺到了。
原來她一直很緊張,甚至感到害怕。
當他拂過她的頭發時,即使她在竭力克制着未知的恐懼,攥緊衣角保持着鎮定,然而實際上,微微顫抖的指尖和繃緊的背都暴露了她的不安。這讓她看起來像隻被逼至牆角後小心翼翼縮成一團的兔子。
所以他看起來真的有那麼可怕嗎?
喬奢費愣了愣,他回想起了剛剛她也是瞪大了雙眼,十分警惕地盯着他手上的剃刀,吞了吞口水。
他搖了搖頭,眼裡不禁夾着些自嘲的苦意。
或許是這個人類的第六感實在太過敏銳,她身上的動物性仍未退化,保留着最初草食動物對于獵食者的警惕。
因此她一眼就識穿了他這雙手,更習慣握着的并不是理發師們能夠給人帶來幸福感和安心感的溫柔剪刀,而是曾經斬殺無數血淋淋頭顱的末日雙刃。
雖然不願承認這個不詳的征兆,但她身上散發出的恐懼情緒确實使得他恢複了一絲能量,喚醒了他殺戮的本能,讓他内心感到一陣久違的舒暢。于是那些被喬奢費竭力壓制的貪奪殺欲又在暗自滋生,悄然侵蝕着他面上的從容。
放下海綿後,他目不轉睛地盯着女孩兒脆弱的脖頸,握緊了剃刀。
人類真是種脆弱的生物。
他們惡心,頑劣,低等,下流,一無是處。
隻需要輕輕一劃開,她就會湮滅在這個宇宙之中。
不行。
他不能這樣做。
這樣将會毀掉他辛辛苦苦所擁有的當下。
所以她會是其中的一個變數嗎?
根據夢境的啟示,今日本應該無人登門。
看來那些夢境不過是壓力使然,也并不可靠。他或許也應該學學安迷修,抽空去看看心理醫生,接受一下人類這種低端文明的原始診療方案 。
喬奢費深吸了一口氣,将殺戮的欲望重新壓制下去。
為了使她感到放松,也為了讓自己恢複正常,他松開了即将扼住女孩兒脖頸的手,默默地将它們背到身後,幾乎自殘般地将指甲深陷入掌心,直到滲出藍色的液體。
與此同時,喬奢費的面上依然挂着溫柔的笑,他模仿着魔術師的口吻,盯着鏡子裡的女孩兒,開了個小玩笑,“好啦,小姐,現在睜開眼睛吧,見證奇迹的時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