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問題來了。
洗澡……?
這同樣是個麻煩。
浴室和房間是開放式的,浴缸被安在了房間的窗邊,淋浴間則是被完全透明的玻璃所格擋,從外面看去完全一覽無餘。喬奢費再度陷入了沉默。
把光碟放好後,神戶大小姐十分遵守規矩地說道:“那你快洗吧~我也去外面等你!”
“不。”
喬奢費卻出聲阻止了她。
他皺起了眉頭,顯得有些躊躇。聯想起剛剛門外的動靜聲,加之他對這個地方說不上來的惡感,他感到外面走廊并不安全,并不放心讓女孩兒一人在門口待着。他更願意把她圈鎖在自己的視線範圍内。
他說出自己的理由:“阿绮,夜深了,外邊并不安全。”
大小姐嗤笑了一聲,她似乎是覺得同伴今晚或許小心謹慎過頭,有些草木皆兵了。但她還是乖乖聽從他的吩咐,把手從門柄上移開,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道:“ok……那我捂着臉蹲牆角好了。”
喬奢費抿起了唇。
環顧四周空蕩蕩的擺設,他費勁兒地思考了一會兒,接着把女孩兒裹進了窗簾布裡。
感覺自己快要被捆成一條僵屍粽子的神戶绮艱難地從窗簾布裡鑽出頭來,制止了他的行為,“等等等等等等,小喬,不用捆那麼死吧。”
“放心啦,我絕不偷看。”
舉起四根手指,大小姐真誠地對自己人品發誓。
***
說是絕不偷看,但是隔着薄薄一張窗簾,淅淅瀝瀝滴落的水流聲卻更讓人開始浮想聯翩。
趴在窗台上吹着夜晚微風,神戶大小姐感覺自己的臉變得更燙了。于是她拍了拍自己的臉頰,眼睛開始不自覺地亂瞟,試圖恢複冷靜。
當神戶绮無意間定睛到了窗戶框沿的漏網之魚時,她唇角勾起的弧度消失了,表情也不再可愛天真了。
其實倘若她不是時刻面上挂着和善的笑容,她身上散發出的氣質更像是神戶家族出身的成員,優雅,高貴,傲慢,自矜功伐,與人群拉開距離。
取下窗戶縫隙的那個黑色圓點,神戶大小姐盯着它,無聲地冷笑了一下,眼裡帶着幾分愠怒,但更多的是輕蔑。她眯起了眼,對準了隔壁那扇敞開的窗戶,上面同樣粘着一個微型攝像頭。
垂眸把玩着手上那枚微型攝像頭,神戶绮忽然醞釀着開口道:
“和你偷偷講一個小秘密吧,小喬。其實我是離家出走的。”
“是嗎?”
喬奢費關掉了水閥後,便聽見女孩兒的聲音傳來,言語間帶着幾分落寞。他雖然并不理解她的想法,但是還是靜靜地聽着她的傾訴。
“你知道自由是什麼顔色的嗎?”
她繼續說,“我是為了這個答案而出走的。”
“我一直想要擺脫各種束縛,體驗不一樣的世界。我相信,這或許會接近于我想要的答案。”
身為神戶家族的大小姐,她的社交圈向來被嚴格管控着。能與誰交友,誰能與她交友,在很長時間裡,這種決定權從來不在她的手中。
祖父總是太惶恐于父親的悲劇會在她的身上重演——走在街頭,忽然被人暗殺,因此對她展開了全方位無死角的病态保護。攝像頭,定位器,各式各樣的保镖,明顯的,暗地的。也多虧了祖父,潛移默化地培養了她的反偵察能力。
可大部分時間裡,這種以愛為名的控制欲,幾近讓她感到窒息。
她又想起了父親的絕筆書,他是不是也是因為受不了神戶家族的壓抑氛圍,所以才選擇死亡這條道路呢?
“嚴格意義上來說,小喬,你是我生命中的第一個朋友。謝謝你今天陪我胡鬧。”
認真地表達完感激後,神戶绮把手上那個黑色針孔攝像頭擺成了兩半,用力地抛了出去,打掉了對面窗戶的攝像頭,玻璃發出了咚的一聲碎響。呵呵……這或許就是自由的感覺?
反抗總比順從更能稱為答案。
一知半解地聽完她的話,喬奢費不知該對她說些什麼。
自由……?
這對他而言,也是一個多麼陌生又美好的字眼。
身為一個阿瑞斯禁衛軍的成員,他從來不知道科幻小說裡描繪的自由是什麼意思。他隻是遵循命令,出刀,訓練,征戰。
殺殺殺殺殺殺。
這就是他的生活,他也享受這種感覺。
被判了貪嗔癡罪名後,他便跟着将軍逃亡征戰,繼續殺殺殺,執行着軍令。
直到千年以後,他蘇醒過來,長出了同人類一樣的枝蔓。他不再想要乖乖聽從将軍的軍令了。他想要過一種來去自如的新生活。
自由是美好的,可追尋自由最終讓他一無所有。
喬奢費想,即使重來一次,他還是會義無反顧地追逐着這個幻覺。隻是他明白,追尋自由這個幻覺的路途注定是孤獨的。
所以他思考了很久後,最後隻對她說:“阿绮,無論如何,我都會站在你這一邊。”
除了多年前逃亡時他立下了誓死追随路法将軍的諾言外,紫冥分隊隊長生平向來不喜歡許諾,也不輕易許諾。但這是他來到地球後,第一個認真的承諾。
就在此時,夜風忽然變得強勢了一些,它吹起了窗簾,露出了女孩兒那雙充盈着月光的琥珀色眸子,像是混着月奇基因的魔力,它們徑直刻入了前阿瑞斯紫冥分隊隊長的DNA鍊條,與他融為一體。
她定定地看着他,認真地說道:“我也是。小喬。無論發生什麼,我都絕對會站在你這一邊。”
所以拜托了,喬奢費,請你務必要永遠永遠永遠都做我的好朋友。無論發生什麼。
神戶大小姐默默禱告道。
很讓人感動而又惺惺相惜的畫面,除了此時喬奢費并未來得及穿好上衣,細微的水珠滾過他那輕薄的腹肌,他那标準的人魚線條腰線也一覽無餘。
于是下一刻,大小姐的聲調突然變得結巴奇怪起來了,但眼睛依舊呆呆地盯着這副盛況,“喬奢費,你……你怎麼還沒穿好衣服啊?”
***
十分鐘後。
本是為了床而選擇了這間旅館,然而到了真正該睡覺時,兩人卻開始推脫起來。
“你睡床吧。”
“不不不不不,還是你睡吧。我現在還不困。我想看電影。”
于是根據既定計劃,他們并排坐在床尾地毯上,大小姐用投影儀播放着影片。喬奢費則在一旁默默地陪她觀看。
但氣氛變得卻更加尴尬起來。
這副光盤完全貨不對闆,裡面塞的内容根本不是她想看的失落公主與兔頭騎士,而是一張平平無奇的盜版古裝碟片。
“區區五百萬,這份愛情也太廉價了。”
屏幕上,劇情正演到了女主母親拿出了五百銀兩,羞辱一番後并勒令男主離開女主,斷絕聯系。神戶大小姐歎了一口氣,有點不解,她向來不愛看這種曆史現實向的東西,隻喜歡幻想故事。
看到男主角開始咳血的虐戀情深時,神戶绮終于忍不住搖了搖頭,這故事也太無趣了,她簡直坐立難安。但瞥瞥身邊的喬奢費,他看上去卻像是把這出戲看得入迷。
神戶大小姐偷偷打了個哈欠,困倦悄然侵襲了她,她的眼皮昏昏沉沉。
于是當《梁祝》的曲子再度在片尾響起時,她已經睡着了。
室内昏暗而靜谧,熒幕幽幽的光映在喬奢費的眼中,這位阿瑞斯星球人看着化蝶的結局若有所思。他想起了神戶绮剛剛的眼神,想起了她剛剛傾訴的話語,忽然有點明白了些什麼,又好像什麼也沒明白。
他打開了窗戶,看着天上那一輪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