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您看看,這是什麼?”江希月把紙推到他眼前。
顧九溟收起心思過去看,紙上的黑墨勾勒出兩條細線,兩端分别在尾部重合,一頭粗,一頭細,中間用曲線繪出波浪,最後畫龍點睛。
“像是一條魚。”他表情困惑,有跟弦在心裡撥了一下。
“這是我知道的第二個線索,”江希月直說,“如果沒猜錯的話,這應該是兇案現場丢失的物品,換言之,兇手殺害小春是為了拿到這個東西。”
她沒說連魚的材質她都知道,畢竟是第一次合作,說得太細節了,怕吓着他。
顧九溟腦中靈光乍現,臉色變了又變,他緊緊盯住江希月,嚴肅道:“消息确切嗎?”
江希月點頭,“應該是這樣的。”想了想又加了一句,“這個東西原本是用一塊黃綢布包着,兇手應該一并帶走了。”
顧九溟立刻想到在後窗縫裡卡着的帛布,這就對上了。
她竟然連這個也說中了!
那是不是代表她現在所說的全部都是真的?
那個曾經的春姑娘,太尉,還有這條魚......
他快速将這些線索串成了一條線,線的那端指向了他不願去深想的後果。
顧九溟的表情瞬間冰冷如霜,看向她的眼神如同深不見底的寒潭。
她到底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她知道自己卷進這個案子會惹上多大的麻煩嗎?
他很想追問,但他還記得今日她費盡心機從他這裡得到的承諾。
無論将來她說了什麼,他都要做到不打聽,不追究,不懷疑。
顧九溟冷着臉,從書案後站起身,向江希月走去。
她看着他颀長的身影一點點靠近,他周身冰冷的氣息讓她心跳如擂鼓,這一瞬間山雨欲來的情勢吓住了她,她有些吃不準了。
早知道她就不蹚這一攤渾水了,他大理寺的案子與她何幹?
調查殺害阿爹的兇手這件事,她應該靠自己的。她錯了,她選錯路了,她不該同他說這麼多的。
顧九溟會不會讓門外的金吾衛直接進來扣住自己?不對,現在他們就在大理寺,他想審她易如反掌,地牢也在附近,昨天自己剛剛去過......
她泛白的指尖抓牢衣角,她後悔了,真的後悔了。
誰說答應了就能一定做到,他當然可以反悔,萬一他就是如此陰險狡詐,這本就是一個針對她的圈套,她又能如何?
她又有什麼能要挾住他的?
顧九溟走到她面前,低頭看住她,那雙烏黑如幼獸般的眸子裡寫滿了不甘與失望。
那裡沒了與他争鋒相對時的巧言令色。
沒了與他嬉鬧鬥嘴時的活潑靈動。
更是沒了與他倉皇相擁時的羞澀茫然。
他在心裡歎了口氣,高聲道:“來人啊!”
“是,大人。”金吾衛應聲而入。
江希月不可置信的望向他,貝齒将唇瓣咬得發白,圓睜的美眸微微泛紅。
“好好護送江家二小姐與大公子回府。”
“是。”
顧九溟身子前傾,溫熱的氣息吹在她耳後,壓低聲音囑咐道:“這幾日在家好好待着,哪兒都别去,等着我來找你。”
*
馬車搖搖晃晃駛入了将軍府的正門,江楚傑房裡的下人們早就等候多時,車剛停下,小厮們便立刻上前将哭到虛脫無力的大少爺攙扶着下了馬車。
江希月回來的一路上都在發懵,直到目光掃過那張金色描漆的将軍府牌匾時,才真正回過神來。
上一世的她,為人清清白白卻被冤枉入獄,刑訊緻死。
這一世的她,身上纏繞着諸多疑點,卻有一個人選擇相信她。
她原先還再三疑心與他,看來是自己狹隘了。
一個丫鬟掀開車簾扶她下了馬車。
腳剛着地,候在馬車邊上的喜寶就将她的胳膊接過去攙住了,喜寶上下打量着她,見小姐安然無恙才狠狠的松了口氣,又疑惑道:“大少爺他怎麼了?”
“無事,我回頭告訴你。”
“好的小姐。”
兩人攙着手往回走,竹影吊兒郎當的靠在大門邊,依舊面無表情的樣子,嘴唇緊抿,沒有半句話。
出于對她主子的感恩,江希月送了她一個甜笑,竹影臉色變了變,擡腿跟上她們。
走近自己的小院,江希月才發現,這院子是有名字的。
“摘星苑。”她輕輕讀了一遍。
“這名字還是小姐您自己取的呢。”喜寶說。
原主身子不好,又能看見髒東西,自小在擔驚受怕裡長大。
她爹不疼娘不愛,唯一的親哥哥也不靠譜,在這個滿是黃符紙的院子裡一關就是十多年,連自由都沒有。
當她在院子裡望着滿天繁星的時候,是不是幻想着有一日自己也能像星星那般自由呢。
和她比起來,江希月覺得自己幸運得多,她雖然是孤兒,但是她有家人。
盡管他們已經不在了,但他們給過她的關懷和愛,是成就她一生最好的禮物。
“改成‘逍遙居’吧”。
她要替原主走出去,不僅走出這個院子,還要走出這個天下。
“是,小姐,奴婢明日就去定制牌匾。”
從此這裡再也困不住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