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九溟扶了師母一把,随後不露痕迹地将手收回,忍住了要從衣襟裡掏帕巾擦手的沖動。他跟随師母上了幾級台階,不經意回頭看了一眼,将她錯愕的表情盡收眼底。
他眸底閃過一絲疑惑,很快又壓了下去。
丞相夫人剛才差點沒站穩,還好顧九溟及時伸手拉住了她,她面露感激之色,笑着請他先行。
目送着顧九溟與這位夫人一前一後的慢慢走遠,衆人這才議論起來。
“剛才那位夫人好面生啊?怎麼世子爺會如此在意?”有人忍不住道。
“哎呀,這個我知道,這位夫人就是傳聞中的那位丞相夫人......”
“嘶......”一群人倒吸一口冷氣。
“就是那個.......瘋了十幾年的丞相夫人?”一個微胖的貴婦疑惑道。
“噓,小聲點。”緊挨着她坐的一位夫人捂住了她的嘴,左右看了幾眼後低聲道:“聽我家相公說,今年除夕剛過,她的病就突然好了。”
“但你仔細看她剛才那個樣子,哪裡像是個得過瘋病的人。要我說啊,她或許根本就沒瘋!這高門大戶裡的事情啊,就是神神秘秘。”
還是那個微胖貴婦的聲音。
“你小聲點......”她邊上的夫人急得手爐都差點沒捧住。“你這麼說,是想做實了蔺丞相這些年來為妻子尋醫問藥是在做戲?”
“.......我!”那貴婦自知失言,驚慌起來,“我不是這個意思,你知道的。”
“要我說呀,蔺丞相長情是真的,恭親王世子誠信守諾也是真的。”一位婦人在邊上救場,衆人的話鋒也急急轉彎,皆是一片溢美之詞。
“哦,此話怎講?”有人還是不懂。
“據我所知啊,恭親王世子五歲就開了蒙,當時拜在了蔺相門下,丞相大人十分中意這位學生,還特求了皇上的恩典,将自己年僅兩歲的女兒與世子賜了娃娃親。”
一位圓臉的夫人滔滔不絕道。
“啊?世子爺定過親!”那些聚攏過來聽得認真的大姑娘小媳婦們,無不痛心疾首,捶胸頓足。
“定是定過的,隻是......”說話的那位夫人神色猶豫,不知該不該繼續往下說。
“隻是什麼呀?”衆人急道。
“哎,算了,我就說了吧,反正都過去這麼久了。”她咬咬牙,“這件事當年也很少有人知道,我娘家有親戚在相府裡頭做事,我才偶然聽來的。”
“當時啊,皇上确實下了賜婚旨意,但不是明旨,隻說是等兩個孩子長大後,若是情投意合,再行賜婚。”
“誰料,就在那一年,丞相家那個小千金,竟然走失了。”
衆人倒吸一口冷氣,十幾年前王朝初立,京都城内的戒嚴程度可謂是連一隻蒼蠅也飛不出去。
這樣的情況下,權勢滔天的丞相府千金貴女還能在衆目睽睽下走失,簡直匪夷所思。
安靜了片刻,大家面面相觑,無不想到了一個可能性,隻是誰都不敢說。
“是不是.....那一年?”還是有人問出了口。
圓臉夫人點點頭,“就是那一年。”
當年越族皇帝被困三日後,自刎前曾讓新皇親口答應,必須保住越族太子的性命,護他一生周全。
新皇仁慈,答應了下來。前朝老皇帝死後,新皇勵精圖治,大晉逐漸國富民強,百姓們的日子也好了起來。
誰料,朝中的那些表面乖順的越族宦官和舊部竟然勾結了貴婦娘娘的母家——京城四大家族之首傅家,偷偷将越太子從宮裡救了出來。
好在,這個消息被一個宮女探聽到了,那日越太子還沒逃出皇城,就被神武軍給團團圍住,送回了他在宮中的幽禁之處。
隻是,那時的京都城還是掀起了一陣血雨腥風,整個傅家被滿門抄斬,貴妃娘娘被打入冷宮。前朝的宦官以及所有被牽連到的越族舊人都被施以黥刑,發配邊疆。
那幾天,京都城是混亂的。
聽聞,蔺丞相是越太子少年時期的摯友,可他最後卻輔佐新皇登基,奪了他越族的皇權。
大家不由猜測,或許丞相的女兒就是在那時候被擄走的。
這是明目張膽的報複。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這位千金小姐定然是兇多吉少了。
想到這裡,丞相夫人因痛失愛女而瘋傻多年,似乎也說得過去了。
這十幾年來,女兒沒了,夫人又瘋了,此時衆人心裡對丞相大人不由多了幾分同情。
江希月聽得認真,她自小随阿爹走南闖北,遊曆了大半國土,去年才到達京都城。
看來這京都城的水,不是一般的深啊。
那位夫人的話裡,或許有幾分真相,但江希月更願意相信她阿爹說的,那位丞相夫人,自始至終都沒有瘋過。
至于她為什麼要裝瘋賣傻這麼多年,就交給顧九溟去查吧,希望他能不負囑托。
江希月站起身拍拍塵土,繼續拾階而上。身後的衆人唏噓了一陣,也陸續起身前行。
半山腰上,等候多時的迎客僧人趕緊上前給各位貴人指路,女衆們有單獨歇息的地方,各府也有不同的拜佛路線。
将軍府是大昭寺的功德主,江希月主仆三人被請到了偏殿右側一間幹淨整潔的寮房内等候。
走進去後才發現江家二房的人已經到了,今日江二老爺被上峰請出去一同赴宴,因而隻有二房的女眷們來了大昭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