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鎮守西南以來,将軍府已有多年沒接到過聖旨了,衆人驚在原地,心中不免憂慮。
不知是福是禍。
老夫人勉強鎮定下來,她從容地捋捋衣袍,又扶了扶鬓角,伸手讓周嬷嬷挽着,步子邁得不急不緩。
前院烏泱泱跪了一地人,宣旨的公公已等候多時,身側的兩個小太監,一人托着寶冊,一個捧着金印。
為首那公公白面無須,嗓音尖細:“宣,江城之長女江希月上前聽旨。”
衆人皆是一愣,江希月也驚了一瞬,她很快調整好心情,上前跪下聽旨。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朕聽聞江城之嫡女江氏性資敏慧,淑能表率,記憶卓絕,知書達理,現冊封為正五品宮正,掌戒令、糾谪罰之事,協大内督查司作文書處理,統受皇後管轄,着不日前往督查司報道。欽此。”
“謝皇上隆恩,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江希月緩緩唱喏,暗暗心驚,她被皇上封為女官了!
這又是從何說起啊!性資敏慧,記憶卓越,皇上怎麼會認識她。
傳旨公公笑眯眯将金印蓋于冊上,遞給江希月,她做夢般看着手中的授封金冊,她有官身了!
耳邊傳來公公的聲音:“江宮正,往後還要請督查司多照拂幾分啊......”
她面上笑得和氣,心裡計較起來。
督查司......這不是顧九溟的衙門嗎,難道是他,替自己向皇上請封的。
怪不得昨夜叮囑她有了消息再出門,竟是這個消息......
老夫人已被扶到跟前,滿臉笑容的與那公公聊了幾句,周嬷嬷順手遞去一隻錦袋,公公推脫一番還是收下了,暗暗掂了份量,笑容裡便多出幾分真心。
“老太太放心,咱家看您這将軍府吉星高照,将來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哩。”
幾句好話一說,衆人的表情皆是喜悅萬分,小太監牽來高頭大馬,傳旨公公便告辭了。
大門重新關起,老夫人複雜地看了江希月一眼,将軍府已遠離朝堂多年,老大那兩個兒子撐不起門楣,老二也不是官場的料。
難道皇上是怕将軍府後繼無人,竟連她的孫女都惦記上了。
督查司,這個衙門怕是不清閑啊,可憐她的乖孫女才自由了兩日,又要去衙門受苦。
她越想越擔心,方才生出的喜悅全化成了揪心。
看出祖母的擔憂,江希月乖巧上前,寬慰道:“祖母,您等着,我定然好好當官,将來給您掙個一品诰命。”
此言一出,滿院的人都笑了。
“好好好,我等着你。”老夫人重新開懷,她早已是诰命之身,隻不過是正三品。
“報——”又有家丁開了角門來報,“門外停了車馬,說是請宮正即刻前往督查司述職。”
這麼快!江希月詫異。
......
大内督查司。
江希月身着寬衣廣袖的褚色官府,腰束駝色玉帶,腳踩雲紋皂靴,端坐在正廳内。
背後傳來異動,她頭也不回,輕輕呵斥:“不許笑......”
竹影憋住氣,直到臉全部皺成一團,“噗......你像個烤紅薯......”
江希月狠狠瞪了她一眼,這官服不知是哪位審美高人設計出來的,确實有那麼點兒,一言難盡......
再看對面,疾風的一雙眼瞟向别處,面色漲得通紅,忍得很辛苦。
江希月盯着他看,“聽說,還有一頂屎黃色的官帽.....”
“噗......”
疾風受不住了,拔腿就往外跑,“我去看看公子回來了沒。”
顧九溟正風塵仆仆地從前院趕來,他剛從宮裡出來,就聽說旨意下來了,又急急往衙門趕。
“大人,”江希月連忙起身見禮。
“免了,”顧九溟虛扶一把,“往後無需多禮。”他看了她一眼,又怕她誤解,“往後跟着我,會很忙,你我不必講此虛禮。”
“是。”江希月颔首,她内心隐隐興奮,現在有了官身,是不是意味着,從此她可以名正言順地查案了,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啊。
“不知大人為何替我安排......”她狀似小心翼翼。
問還是要問一句的,雖然答案大家都心知肚明。
還給我演戲,顧九溟腹诽。
“自然是江二小姐智勇雙全,本官慧眼識英,二小姐您看這個職位還滿意否。”
滿意,滿意。
“既是公子賞識,小女子不妨試上一試,若将來有何錯處,還望公子海涵。”
“......”,又想私下搞小動作,還想讓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門。
顧九溟就當沒聽見她這句話,他走到書案前指着一堆公文,“這些都是督查司近來收集的情報,需要宮正你仔細整理成文書檔案,再交于我審閱。”
江希月一頭霧水,不是帶我來查案的啊。
她走過去随意翻起幾本:京都城大小茶館十日内進出流水,京都城近期米糧油價明細,京都城出入商戶登記花名冊,還有......京都郊外牛馬糞便數量與飼料收購明細......
這.....都要她登記嗎!忽然想起了聖旨上的話,協督查司文書處理......
所以,她就是個給衙門抄書的書令使啊!
顧九溟假裝沒看見她幽怨的眼神,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揚,“準備好了的話,現在就可以開始了......”
“大人......”江希月打斷了他的話,“在此之前,我還有個事......”
“你說。”
“我聽說,吳啟山的頭顱已經找到了。”
“嗯。你......”
“我想看看。”
“......”
顧九溟皺起了眉。
......
泗水巷,義莊。
“大人,我可以的。”江希月站在殓屍房門口,一臉鄭重。
顧九溟深深看了她一眼,“有事就出聲,我就在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