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那些飛舞的發絲從四面八方急轉而下,直往江希月的眼耳口鼻處鑽,她腦中一片空白,五官霎時酸脹疼痛,飛舞的發絲生生穿過喉嚨,嗆得她從心底裡生出了絕望。
她死命閉着眼抵抗,拼盡全力用最後的氣息喊出一個名字:
“沈—— 小—— 櫻——”
......
她的尾音拉長,久久回旋在耳邊,不知是不是錯覺,蔓延在體内的異物感似乎消失了,她大着膽子微微睜開眼。
“你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那女鬼第一次顯露出迷惘的神色,她好像剛剛從巨大的打擊裡走出來,一時之間有點分不清東南西北。
這個名字來自遙遠的記憶,這個世上除了江郎,已經不會再有第二個人喚她這個名字。
“我當然知道你,”江希月忍住那些鑽過嗓子的發絲帶來的癢感,“你死的時候,我就在你身邊.....
我們還聊過天,當時我穿着大哥院裡小厮的衣服。
你想起來了嗎?”江希月定定瞧着她,“小春......”
......
小春死的那日,江希月在大理寺顧九溟的書房裡看過案宗,小春是花名,她原來的名字叫沈小櫻,怪不得她挂的香囊上面繡的是櫻桃,江楚傑還騙自己說是她愛吃櫻桃。
“原來是你,”小春的神色恢複了幾分清明,她眼角的血淚消失了,飛舞的長發不再糾纏,但始終沒有收回去。
“你是來勸我的嗎?”她問。
“我以為你已經走了。”江希月反問她,“你為什麼還要回來,還要纏着他。”
“我沒有纏着他,”小春情緒激動,“那天我飄了好遠,我心裡傷心,不知道要去哪裡,我走過一條長長的甬道,我覺得口渴極了,面前就出現了一碗水,可我剛要喝,背後就有人大聲喊我。
我一回頭,竟是江郎,他追上我了,他說離不開我,請我不要走。”
小春的臉色越來越陶醉,“我們就約好了每晚在此相聚,我心裡明白,江郎他是愛我的,他是自願的。”
所以,我們絕對不會分開,誰來勸都不行。”她眼裡又迸出狠厲,“你也不行。”
兩人的目光緊緊盯着對方。
“如果有一天我大哥願意放手,你肯走嗎?”江希月突然問。
小春的眼底幾不可察地閃過一絲慌張,她沒考慮過這件事。
“你們人鬼殊途,我大哥的身子定然受不住,你口口聲聲說愛他,難道你忍心?”
小春說不出話了,這幾日她明顯感覺到江郎的身子一日比一日破敗,那是陽氣殆盡,壽元将至的表現。
可她卻越來越精神,鬼氣旺盛,陰氣十足,此刻要她離開,她的确有些舍不得。
連她自己也說不清了,究竟是貪圖江郎的情愛,還是貪圖他的陽氣。
“我聽說,”江希月的聲音變得低沉,“如果你不及時去地府報到,會有陰差大人來捉你,到時候,你要怎麼辦?”
小春抖了一下,想起幾日前在甬道裡遇見的鬼怪,也有些犯怵。
“可我是枉死的,我有留在陽間的理由。”她強詞奪理。
“這件事情交給我。”
江希月的語氣極其柔和,她眸底閃着溫暖的光:
“我定然會抓到真兇,替你報仇。
所以,你放心的去吧。”
小春深深蹙起眉,表情有些困惑,江希月的臉在發光,亮得像那些再也無法照到她身上的陽光。
差一點就就被蠱惑了,她心想。
她眼中迸出兇光,喉裡破出尖厲的嘶吼:
“我不會走的,我絕不離開他!”
小春的身影迅速飛至高處,漫天飛舞的黑發猶如海底深處幽秘的水草,又像長了觸角的妖物,将這詭異的夜生生撕裂。
“我還會再回來的。”她露出白色的牙齒,在月光下顯得格外陰森。
星光陡然亮起來,小春的身影不見了。
時間重新開始流動,濃郁的花香又鑽入鼻尖,江希月重重摔在地上,耳邊傳來喜寶急切的呼喚聲:
“小姐,小姐,你怎麼了!快醒醒啊.....”
一睜眼便看見喜寶和竹影關切的神情,江希月喃喃道:“你們剛才一直在這兒嗎?”
“是的呀,小姐。”喜寶吸了吸凍得通紅的鼻子,“你忽然就倒下去了,掐你的人中都不醒,吓死奴婢了。”
“那你們,可看見什麼沒有?”江希月覺得身子特别虛弱,胃裡被發絲攪動後殘留下的惡心與反胃的感覺依舊還在。
“沒有啊,先前隻聽到聲音,開了窗卻看見大少爺一人坐在床上自言自語,接着小姐你就倒下了。”
她們隻能看見江楚傑一個人嗎,對了,江楚傑。
“快去看看我大哥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