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希月望着前院裡堆了滿地的箱籠發起了呆,以為自己走錯了院子,再三确認這裡是逍遙居,這些東西也都是顧九溟送來給自己的。
喜寶喊來一個外院的小丫鬟,她倆一人負責清點,一人負責記錄,越數越震驚,到最後話也說不利索了。
“第...第十箱,遊仙枕一隻,辟寒犀一對.....”
微暖的春風吹來,癢癢撓過江希月的心尖尖。
她一瘸一拐挪到箱籠前,撈出一件熒光閃耀的軟猬甲。
這是用上好的碧玉蠶絲編織而成,光看工藝就已值上百金,更不用提這蠶絲撚而為鞘,縱使十人之力也挽之不斷,若是穿在身上,堅韌輕盈,刀槍不入。
“我記得前年世子立過一次大功,當時皇上也賞了一件軟猬甲,怎麼和這件這麼相像。”暗三躺在屋檐上,嘴裡叼着根饴糖。
“不是相像,就是這件。”暗四神秘兮兮,“聽說昨晚世子爺回了趟王府,打開庫房取了不少東西。”
“什麼......世子爺居然為了這種事回府?”暗三嘴裡的糖差點掉出來,“上次王妃生辰他都沒回去,說是公務繁忙......我記得王妃已經快三個月沒見着他了。”
“誰說不是呢!”暗四應聲附和。
兩人一同默契地将目光凝在院中忙碌的幾團身影之上,再次由衷感歎,這個将軍府不簡單,看來往後差事還得辦得更仔細些。
江希月喃喃自語:“這......真是皇上賞賜的俸祿?”
這也,太多了吧。
竹影在石凳上翹着二郎腿,“公子說是就是,你不是正好缺錢嗎,趕緊收起來,免得叫人惦記。”
她已經對将軍府其他那幾個院子有了天然的敵意。
尤其是姨娘的那對子女,這幾日雖沒再鬧出動靜,但誰知道他們會不會又在暗中搞些什麼花樣。
實在是不得不防。
“好好好,”江希月傻笑,說她不貪财是假的,上輩子她自己也是做生意的,大場面也見識過不少。
隻是如此多的金銀珠寶,綢緞绫羅,奇珍異物,一口氣全送到她眼前,還無需自己費任何力氣。
不得不說,這滋味簡直太好了。
她心中生起無限感慨,這輩子做得最對的一件事,就是與顧九溟合作。
喜寶終于清點完畢,她眼眸閃閃發亮,手裡捏着一張長長的單子,“黃金一千兩,白銀一千兩,名貴藥材三箱,浮光錦二十匹,軟煙羅二十匹,狐狸毛皮一整條,獸皮三條,上等成衣一箱,精緻頭面三套......”
其實仔細聽,有心人也能發現,顧九溟送的都是江希月此時最需要的。
他見她穿的是多年前的舊衣,鬓發裡插的步搖也實在樸素,便連夜命人敲開了成衣鋪子和首飾鋪子,大肆采購了一番。
幾次抱她,都發覺她的身子冰涼刺骨,又見她睡得極不踏實,就回府開了庫房,取來遊仙枕和辟寒犀,這兩樣東西一個能安眠,一個能暖身。
那碧玉蠶絲做的軟猬甲更不消說,他實在不想下次再看到她的時候,發現她又受傷了。
聽說她缺錢,他也随便點了幾箱,這些短期内應該是夠用了。
打着俸祿的幌子,把他想給的都送來了。
看着丫鬟們吃力地将箱籠擡起往内院的庫房裡搬,江希月臉上谄媚的笑容就沒停下來過。
真是财帛動人心啊,竹影暗忖,以前怎麼沒發現她這麼貪财。
又看見她拖着瘸腿往裡屋跑,半晌後喜笑顔開地走來,遞過一個白皮信封,封口處幾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墨迹未幹:世子親啟。
“什麼啊。”竹影挑眉。
“是線索,破案的線索,”江希月滿臉堆笑,“大人對我如此器重,現在就該輪到我來好好報效大人,哦不,好好報效朝廷。”
“你趕緊飛鴿傳書告訴大人,我明日就能康複,明日一早我定去督查司報道,抄文書抄資料..….抄什麼都行。
我已經想明白了,我身為皇上親封的女官,理應為大晉好好貢獻一份力量。”
“你告訴大人,我以後再也不休沐了,我以後必定風雨無阻,随叫随到,我.....”
“停停停,”竹影擡手打斷她,“這些話啊,你還是留着明天去宮裡說給皇後娘娘聽吧。”
江希月的笑容頓時僵在嘴角,差點忘了,還得去宮裡謝恩呢。
她有些犯愁,“可我這傷......”她脖頸的傷痕猙獰醜陋,若是這樣貿然觐見,不知會否失了禮儀,萬一冒犯了娘娘天顔……
她摸了摸脖子,剛才的巧嘴靈舌突然不管用了。
喜寶卻在遠處大聲喊她:“小姐,您可以穿這一件去啊,”說着在箱籠裡找出一套裙裝在身前抖開。
這也是一件官服,外袍是依制的圓領對襟襦裙,中衣卻連着個纏枝立領,領口的繡紋簡單低調,不但顯不出立領的突兀,反而增添了幾分神秘與端莊。
這套衣服倒是能完美地遮蓋脖頸,而且絕對不會失了禮數。
.......
正月十四日,辰時。
江希月一早就起床收拾,今日身上的傷好了不少,喉嚨也沒有那麼刺痛了。
她束好裡衣套上了官服,奇怪的是,這衣裳與自己的身量嚴絲合縫,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剛好合适。
她不免詫異,顧九溟怎麼如此神通廣大,連她的尺寸都一清二楚。
眼神淡淡掃過正在窗邊嗑瓜子的竹影,暗暗搖頭,不會是她,這人如此大大咧咧,能懂這個?
喜寶笑嘻嘻走來,手上拿着一把纏枝牡丹紋玉梳,在銅鏡前替她篦發。
烏黑的發髻向上高高梳起,鬓邊不留一絲多餘的碎發,兩側用钿頭金钗固定住,正前端再插上一面金絲花蕊小山钗。
小巧的金鑲玉耳環點綴在耳垂上,精緻的玉墜輕輕垂下,讓她整個人看起來端莊典雅,卻不失靈動。
“小姐您真好看。”喜寶的眼睛一眨不眨。
江希月看向銅鏡,說實在的,這張臉沒有前世的自己驚豔,但勝在天真妩媚,純粹的天然中帶着些許風流。
像清晨山澗中的第一捧泉水,清新靈動,又像無害的幼獸,一眼就令人心動。
尤其是這雙濕漉漉的黑眸,瞳底流光溢彩,欲語還休,勾人心弦。
“難怪三小姐和那個姨娘如此忌憚您,”喜寶說,“若是您哪天出席宮宴,必定豔壓群芳,把那三小姐比下去。”
“喲,你還會用四字成語呢。”竹影又逗她。
喜寶臉一紅,“怎麼不會啦,奴婢前些年跟着小姐在院裡一呆就是十年,書也是讀過幾本的...就是,就是不太識字...奴婢看的都是畫本子....”
她的聲音越來越弱,江希月忍俊不禁,别了一眼竹影叫她閉嘴,又拉過喜寶的手,鄭重叮囑:“這幾日我會很忙,或許會早出晚歸,府裡的事你要幫我多盯着些,尤其是...夫人那邊,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