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時最好的決定,但是離開之後呢?
索娜已經不是朝氣蓬勃的年齡了,也失去了朝氣蓬勃的精神。顧家兩個姐姐,顧鴻筝自小就是佼佼者,但索娜更佩服顧清英。就拿失業這件事來說吧,索娜自己是肯定做不到三緘其口的,她會在第一時間尋求父母的安慰、幹爸幹媽的寵溺、還有兩位姐姐的同情,以至于周遭一切認識的人,她都要像祥林嫂那樣哭訴一遍。
可是顧清英呢?不要管她是因為愛面子還是因為時機不對,反正她能獨自“承受”下來,這就很厲害了。
晚飯時,索娜不自覺地看向自如吃飯的顧清英,時不時地還與盧聲開個玩笑,即使面上再憔悴,也肯說笑兩句,這就很難得,反正索娜是做不到的,她一定會每天碎碎念。
想着想着,索娜就走神了。盧聲對顧清英的态度就是不一樣,怎麼看怎麼像是愛慕者。索娜想與顧清英開開玩笑,卻說不出口。
那依終于還是待不下去了,她決定做退縮在殼裡的烏龜或蜷曲在殼裡的蝸牛,隻要安穩度過這學期的最後一個月就行了。不多了、不多了,還有二十幾天。
她心裡是這樣想的,行動上也是這樣做的。一開始,還能與幾個要好的同事聯系一下,很快的,她幾乎斷絕了外來的交往,甚至連家裡人的交談也少了。她與英語老師各居一隅,一天裡說不上幾句話,還需要學生的維系,比如讓班長将文件拿給幾步之遙的英語老師,或是讓身旁的孩子給英語老師捎個話。索娜倒是時時來找她,她的态度照樣是冷熱不均。沒過多久,她徹底将自己封閉起來,隻留在自己的空間裡,那自以為是的安全區。
她的語言能力,已然退步了。
美術課上,隻畫分解圖,少說要點;學校的各種會議上,她的發言常常引起校領導不自覺地皺眉頭;就是在家裡,偶爾與父母說上幾句,也是全無意義的。但她的思維還算清晰,父母透過那細窄的門縫裡,總見她自言自語。聽不清她在說什麼,但看那表情,還是正常的。
可能是擔心言多必失,也可能純粹就是懶。
其實她的心裡快樂極了,每天下班前的幾分鐘,在辦公桌上的日曆表畫上一道;回家後,又在家裡的台曆上畫一道,都是鮮豔的紅色,她在數着這痛苦日子的倒計時。不過說來也怪,她的心情放松之後,班裡的氛圍也好了很多,班級群不再喧嚷,即使有家長在群内說話,也是不痛不癢的事。
但她,是真的決定要走了。
私立學校的流動性是比較強的,除了少許簽長期固定合同的老師,其他老師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每三年一簽的合同老師,一部分是一年一期的臨聘制老師,有的老師甚至是半個學期一換。每到一學年結束,就會有一批老師主動提出辭職,這裡面有的考上了正規編制或成功上岸,有的找到了更好更合适的工作,有的剛剛畢業隻是在這裡過渡,有的回歸結婚生子。無功無過的老師,隻要學校不辭退,自己不提離職,大體就可以做下去。
像索娜和那依這樣的老師,以前算是學校的閑員,忙的時候真忙,閑的時候真閑。每到一學年結束,她們也會在心裡打鼓,怕臨時收到辭退通知。但一般不會,畢竟私立學校的老師流動性還是比較強的,她們也就在“混亂”中一年一年的留下來。
索娜每次見了那依,都要問她一句:“真的決定要走?”
這次是在下班時,那依在學校門口聽到了索娜喊自己名字的聲音,便駐足轉身,微笑着等待着索娜的靠近。索娜一見那依就皺眉頭,故意陪着那依去車站,這對她來說要繞好大一個圈。
“不考慮考慮了?”索娜像是與學生談心的教導主任,老氣橫秋的。
那依笑着搖頭:“決定的事,就不要猶豫不決,對自己的運勢和發展都不好,老天爺誤會認為你是個優柔寡斷的人,他就不會再真心幫助你。”
索娜笑了笑,她知道那依是故意用這樣的詞回點自己。“老天爺不會那麼小氣,他會保佑我們這樣的人。你找到下家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