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見到柳卿，是在自家樓道裡。顧清英正快步下樓梯，柳卿踱着小步向樓上走。在樓梯的拐角處，兩人像是被施以了魔法，一下子都怔住了，繼而相互一笑，不約而同地說了三個字：“這麼巧？”兩個人都笑了，笑容僵硬。

柳卿是來出診的，社區醫院護士工作的一部分，每周有兩天需要上門診視病人。不知為什麼，兩人見了都有些尴尬，特别是柳卿，有意要躲開顧清英似的。這是實在躲閃不及，被迫與之對視，如果自己也是下樓的話，她一定要用跑的速度向前奔去。

“工作怎麼樣？是不是很累？”顧清英是熱情的，多半是因為自己的工作是柳卿幫忙轉介紹的，心裡頭總帶着一絲歉意和許多的謝意。她向下走了幾級台階，與柳卿保持了三階的距離。“我去社區醫院買藥的時候，看到那裡面的人好忙。我都好好看看有沒有你，可惜一次也沒見到。是不是很忙呀？”

柳卿的眼神無可安放，笑道：“上班哪有不忙的？這裡好在是正規一些，責任到人，功過都是自己的，也就沒有什麼怨言。”

顧清英點頭道：“可不是，還是責任到人好。大雜燴的形式，看起來是熱鬧，内部矛盾會多。三個和尚沒水吃嘛，有時候還是一個人自由點。”

然後，兩個人沒有話題了，就這麼僵在原地。既然無話可說，那就走喽，可是兩個人又都站着不動，一個不肯向上走，一個不肯向下走，真讓人着急。

雙方都在等着對方找話題或是先說告别的話，最後還是同時說了“那我就先走了”，才如釋重負地各奔前程。

柳卿一見到顧清英，就想起了招竣的态度，覺得他心裡依然留有顧清英的位置；見不到顧清英的時候，她的心是平靜的。此刻，柳卿對招竣又起了埋怨的情緒，下班後一定又會無中生有，要和招竣理論一番。其實她也知道，顧清英不可能會真的插足于他們夫妻倆之中，但總要鬧一鬧，找找存在感才行。她懷疑自己是不是未老先衰，提早進入了更年期！

柳卿強忍着自己的情緒，好容易熬到了下班，回到家便對招竣甩臉子，像一個闊别影壇多年的演員，如今準備高調複出。仿佛正在排練一部精心編排的大戲，層層展開，讓人應接不暇。

她一進門就挑剔這個家的擺設，提起了當初買房子時的分歧。“我說這個位置不好，你偏說好。我現在明白好在哪裡，哎，但我不說，急死你！”

回卧室換家居服，打開衣櫥再次開始了數落：“我是上班需要穿工作服，但也不能白費了這個大衣櫃呀！瞧瞧，這裡面空的都成什麼了？買的時候，我就說了，用不着的東西，就别往家裡帶，容易起矛盾。”

招竣下廚，隻當聽不見，隻要他一開口，甭管說什麼，兩個人一定會起争執。飯菜上桌，柳卿拿起筷子不落盤，冷笑一聲：“我上了一天班，就給我吃這個呀？我是食草動物嗎？”她看到招竣起身，忙道，“哎，是不是要去拿罐頭？吃那麼多肉幹什麼？有好處嗎？你就不會營養均衡，還冒充自己是個會做飯的廚子，我看就是個騙子，騙人浪費感情！”

招竣現在練就了充耳不聞的本事，由着柳卿自顧自地絮念，等她沒話了，自己才說話：“又看見顧清英了？”柳卿一怔，垂下眼睑看着桌上的菜。招竣笑說：“我現在是總結出經驗來了，隻要你見到了顧清英，保準回來和我鬧一鬧。嫌這個嫌那個，其實是在指桑罵槐。可惜大槐樹不在呀，你罵我這棵桑樹又有什麼意思呢？你自己生氣氣得不行，人家大槐樹還什麼都不知道呢！”

柳卿吃了一口菜，嘟囔道：“哪有那麼巧，說誰就能遇見誰。我現在是在就事論事，你看看家裡亂的，還有大衣櫃的衣服也不收拾，這桌上的菜也太素了。”

招竣輕哼了一聲：“一定是看見她了，一定是！我就不明白了，人家招你惹你了？看見人家一次就要鬧一次。你看人家不順眼，還要給人家介紹工作，你這是什麼心理？我早就說了，上學的時候，我是喜歡過她，但那時候是個學生呀，哪裡分得清好壞，一眼看見的喜歡，與成年人的一見鐘情是兩碼事兒。你知道她長得樣子，要是真好的話，還能到現在沒結婚？再說了，人家也不會喜歡我呀！”

柳卿瞥了眼招竣，問道：“那她喜歡誰啊？”

招竣說：“哎，還真是巧了。我那天碰到我一個同學，她告訴我說顧清英高中時期暗戀的一個男同學，這兩個人現在見上面了。你說有沒有意思？”

柳卿微微蹙眉：“你碰到一個同學？男的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