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蒙帶着黎涅逃到了王宮外的蘇紫樹林中。
這是一片從未有人到訪過的野林,蘇紫開花時會發出一種類似于鮮血的氣味,再加上蘇紫的枝葉樹幹都是深紫色,枝幹盤曲虬結,許多氣根深紮地下,布倫尼亞的子民将它視為魔鬼的信使。
此時已是春末,蘇紫淺紫色的花朵落了滿地,像是一場盛大的告别。
黎涅的傷口需要救治,于是二人停了下來,在蘇紫樹下休息。
艾爾蒙一邊警惕着追兵,一邊脫下了沉重的盔甲。
黎涅背靠着蘇紫擡頭看向艾爾蒙,道:“騎士長大人,您不害怕這裡嗎?”
艾爾蒙沉默半晌道:“這裡,他們不會來。”
黎涅彎了彎嘴角,伸出手接下一朵飄落的蘇紫花。
他手上的鮮血沾染在蘇紫淺薄嬌嫩的淡紫色花瓣上,他渾身都是傷口,鮮血染紅了衣物,加上那抹嗜血的笑容,倒真像是魔鬼出世一般。
艾爾蒙在蘇紫林裡的小溪取了些水,将黎涅的傷口仔細地清理一番後撕下自己的袖子給他包紮。
黎涅并沒受什麼緻命傷,并沒有什麼危險。
隻是他手上的割傷深可見骨,一直在流血。
艾爾蒙的眉頭皺了皺,道:“你的傷口需要止血。”
黎涅無所謂道:“不用的,這點傷沒什麼的。”
聽見黎涅的回答,艾爾蒙的眉頭皺的更緊了。
他看了黎涅一眼,那眼神裡波濤洶湧,有什麼被緊緊地壓抑着。
黎涅看不懂那道眼神裡包含的複雜情緒。
不等他說什麼,隻聽見艾爾蒙道:
“冒犯了。”
下一秒,他的左手被人輕輕擡起,掌心裡傳來一陣奇怪的觸感。
艾爾蒙像是捧着什麼稀世珍寶一般,彎下腰小心地伸出舌尖輕舔着黎涅不斷滲血的傷口。
黎涅一時愣住了,大腦一瞬間停止了思考。
他從來沒有被人這麼小心對待過。
就好像……好像還有人愛他一樣。
可下一秒,一陣極端的嫉妒和憤怒無可抑制的湧上心頭,幾乎要将他的心髒撕裂。
黎涅的喉間泛起一股腥甜的鐵鏽味,仿佛有人将滾燙的鉛水灌入食道,從他的心頭一直順着血管灼燒到指尖。
黎涅垂落在地上的右手死死彎曲着,指節在掌心壓出青白的凹痕。
頭腦被猛烈洶湧的情緒侵襲,黎涅都忘了他的腰下還藏着一柄匕首。
這是他趁亂從仆人屍體上偷拿的。
鋒利的匕首刺進黎涅的後腰,鮮血不斷滴落,将他身下的土壤染成暗紅色。
黎涅感覺不到疼痛,他隻是緊咬着後牙看着面前的人。
在艾爾蒙擡頭的一瞬間,他的眼睛變成了一片無底的漆黑,黑色暗紋緩緩蔓延。
他現在不是赫黎涅,這份溫柔也不是給他的。
艾爾蒙覺察不對時已經晚了。
他被一種陰森寒冷的力量包圍了。
黎涅捏着艾爾蒙的下巴迫使他擡起頭,那張五官平平的臉上閃爍着一種瘋狂的光芒。
“騎士長。”
黎涅擡起手,漫不經心地用刀劍一粒一粒挑開艾爾蒙胸口的金屬紐扣,彎了彎眉眼。
冰冷尖銳的刀刃挑逗般在艾爾蒙胸前遊走,始終徘徊在心髒周圍。
黎涅的笑容乖巧純真,全然不像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罪犯:“感謝您保護了我這麼久。”
艾爾蒙垂着眸子,靜靜地注視着笑得爛漫的黎涅。
那雙漂亮的眼睛裡沒有憤怒,也沒有被背叛後的驚愕。
隻是帶着淡淡的哀傷和不舍。
他一言不發,全然不在意抵在緻命處的利器。
見他這副樣子,黎涅有些無趣。
就在他準備結束一切的時候,艾爾蒙彎下了腰。
在利刃刺穿心髒的那一刻,艾爾蒙輕柔地擡起黎涅包紮過的左手,四指彎曲握住黎涅的前半掌,拇指蓋在黎涅手指的指根處,将其置于唇下,落下了一個溫柔到不可思議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