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以為我隻要脫離了吉良家,就能獲得自己想要的平靜,可無用的母親讓我無法安甯。
我曾經以為隻要擺脫了母親,我就能得到平靜——我确實短暫得到了,但最不穩定的因素就埋伏在我周圍,短短幾年時間,我竭力維持的平靜假象就被這些替身使者們撕得粉碎。
我曾經以為承太郎先生是我挽回平靜生活的大敵,我必須遠離他、排除他,依靠自己的能力,才能重獲新生,可實際上……我險些暴斃。
啊,我宛如一個廢物。
我垂頭喪氣,憂郁萬分,盯着咖啡裡那些旋轉的泡沫,仿佛一名占蔔師從中看到了自己的死相。
直到男人走到我對面,坐了下來,我還垂着腦袋,感到自己被沮喪的情緒壓到甚至不想開口說話——明明是我主動打電話約見他的。
小林松子和音石明都被我趕跑了,理由是他們知道得太多,嘴巴又不夠牢靠,如果明面上牽扯進這件事,很容易被承太郎先生套出話來。
至于聰明的初流乃,那就更不行了,雖然他在替身情報上所知甚少,卻知道柳子身上的異樣,如果讓他進入調查組,蟲災與我母親的關系很可能被他推測出來。
事到如今,替身蟲災的規模,靠我個人已經無法阻止,等我慢騰騰調查出全貌,那些詭異蝗蟲說不定已經把整個杜王町的居民都寄生了……隻能委托經驗豐富、背景不凡的承太郎先生。
可若是讓他深究到底,我母親和吉良吉影那個臭傻逼的事情被捅出來,那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我恨不得把這群人碎屍萬段,卻還得替為他們的破事遮遮掩掩,世界上怎麼會有我這樣的倒黴蛋!
我第二十幾次在心裡歎氣,承太郎先生坐在我面前,給他自己也倒了杯咖啡,然後詢問我:
“加糖嗎?”
我愣了一下,點了點頭,他将方糖罐推過來,帽子下的綠眼睛裡是平和的情緒,似乎并不急着等我開口。
刻意催眠自己、苦心營造用來示弱的青春期少女自怨自艾的氛圍,險些被這個動作打得耗散一空,雖然我已經知道承太郎先生是吃軟不吃硬、熟悉後脾氣還可以的那一款,但初次印象實在是太過深刻,給我遞方糖罐的承太郎先生,與對着病弱少女重拳出擊的承太郎先生,實在難以當作同一個。
念頭在腦海裡一閃而過,我往咖啡裡猛加了六塊方糖,甜度有些過了,但對饑腸辘辘的我來說剛剛好。
我又歎了口氣,這次是在現實裡歎的,維持着有些黯然的神色,飽含歉意地低頭說道:
“抱歉,承太郎先生。”
“嗯?”他發出一個疑惑的音節,略顯刻意。
“關于電話裡跟您提起的事情……雖然我并沒有明确承諾過,但我們本來應該有一定默契,如果遇到可疑的替身使者要向您彙報的。”
我語氣懇切,
“因為一些自己的私心,再加上仗助……”我含糊不清地略過了這個名字,努力将自己表情維持在“努力不尴尬”的狀态下,“我把這件事當成了我的私事處理,以至于現在一發不可收拾。”
我頓了頓:“對不起,都是我任性的錯。”
空條承太郎臉上沒什麼表情:
“不必在意,如果沒有你這次說出來,我們也不會發現杜王町裡還隐藏着這種特殊的地方,更不可能發現杉本鈴美身上的問題。”
承太郎先生顯然并不擅長安慰人,語氣略顯生硬地繼續說道,
“你讓我派人監控小巷入口,這做得很對,既能避免無關人士卷入其中造成傷亡,也能防止蟲害隐藏在人群中擴散。”
在聽到“造成傷亡”後,我頭埋地更低了,承太郎先生似乎也明白了我在糾結什麼,直截了當地說道:
“杉本鈴美的事不是你的錯。”
我低着頭,沒有說話。
“她是被殺人犯殺害,又被某個替身使者暗算了靈魂,都與你無關。你可以反省自己經驗不足,晚了一步。可如果要将這事歸咎于自己,那以後戰鬥中,若你經驗不足、能力不足,沒能及時挽救路人……和同伴,都要變成你的錯了。”
空條承太郎難得一口氣說這麼多話,語氣平靜,甚至聽上去有幾分冷酷,
“你忏悔不過來的。”
我心裡嘀咕着“我既不想和誰并肩作戰,也不會忏悔”,又覺得正義使者承太郎先生說這些很是奇怪,忍不住擡頭看了他一眼。
承太郎先生将帽檐壓得低低的,那雙青色的眼眸難得沒有聚焦,眸光望着虛空的某一點。
我突然有所領悟:承太郎先生難得跟我講這麼多道理,但這些道理,他自己未必做得到。
也不知道承太郎先生失去了幾個同伴呢?
自覺看穿了什麼的我莫名多了絲優越感,但承太郎先生很快回過神來,那雙眼睛又變成了戰士的眼睛,我趕緊收回眼神,繼續扮演不小心害死“人”、感到難過的青春期少女。
“我明白的。”我用一種強裝冷靜的語氣說道,“承太郎先生,之前在電話裡有些倉促,還有些事情沒來得及跟您說,在我逃出來之後,在我自己身上發現了那些蟲子的遺留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