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傷害一個關心你的人,是一件非常簡單的事。
哪怕是最幼稚、最軟弱、最無能的孩子,拿起那把對方賦予你的刀子,插入他為你特意敞開的心口,也不需要花費多少力氣——這當然不是什麼值得驕傲的行徑,我也沒有從中獲取什麼成就感。
仗助君喘着氣,他的面頰漲得通紅,拳頭緊緊握着,這其中有多少是因為未散的情.欲,有多少是因為憤怒,我已經無法分辨清楚。
“……說你是開玩笑的。”他深吸了口氣,說道。
“仗助君真的想聽嗎?”
我問,
“你知道你這是在自欺欺人吧?”
“……不說我就把你揍一頓。”
“你能做得到的話倒也可以——無論是哪方面的做,如果是你希望的話,我願意借此來向你誠懇道歉。”
我心平氣和地說,
“和我們同級的學生有不少已經有過初次體驗了,這也沒什麼特别的,并不會造成道德上的負擔。
“我雖然讨厭與人建立穩定又緊密的聯系,但也不是什麼天生的性冷淡。
“仗助君,如果對象是你的話,說不定過程會很愉快呢。”
東方仗助沒說話。
他垂着腦袋,往日最在意的發型散亂地垂下幾绺,眼眸藏匿在陰影中,那抹明亮的湛藍仿即将被濃黑浸染。
拳頭攥緊,身體也在微微發着顫,是在克制着憤怒嗎?他還能繼續克制嗎?
我觀察着他,評估着他,此刻的心情依舊微妙得平和,仿佛觸碰到了臨界點,打破了某道無形壁障,一切都變得透明澄淨了,我的思緒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傷害仗助君的武器是他親手遞給我的,我也曾手足無措,曾猶疑不安,我總是擔心那鋒銳的刃緣會在某天無意間劃傷持刀的我。
可解決的方法,明明很簡單啊。
隻要先把刀尖對準他就可以了。
隻要在劃傷我自己之前,先捅進他的傷口處就可以了。
某種情緒的氣泡咕嘟咕嘟地往上冒着,我感到身體仿佛也變得輕盈起來,那些讓我感到累贅沉重的東西也像是憑空蒸騰了。
“哈……”
很順暢地,我張開嘴,愉快的笑聲便像打嗝一樣,自然而然地從口中溢出了。
“哈哈,哈哈哈……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哈哈哈哈,搞什麼啊,原來我竟然真的這麼喜歡你啊。”
我已經完全搞懂了。
我隻是太喜歡仗助君了,才會變成這樣,那些掙紮、不安、猶豫、逃避、謊言,都不過是我喜歡着仗助君、本能地不想與他分離,才為此捏造的克制的刀鞘。
但那刀鞘終歸是虛無的東西。
“……吉光。”
仗助君的聲線緊繃着,我還在笑個不停,甚至笑得肚子都有點痛了,扶着牆彎腰。
“你在笑什麼?”他問,“我們非得說這些嗎?”
我能感覺得出,東方仗助不再像剛才那麼笃定了。
他自然是很懂我的,在共同長大的這些年裡,他習慣于解讀我的每一個表情、理解着我每一句話的深意,他像是把自己融入了我的生命裡一般,是獨屬于我的心理學專家。
他喜歡着我,我也喜歡着他,這本質上雙向的隐秘戀情是坦率者的權杖,是膽小鬼的催命符。
過去的我怎麼能赢過他呢?
膽小鬼當然會輸。
“你不是很懂我嗎?為什麼不猜猜看呢?”
我把笑出來的眼淚抹掉,擡起頭,自下而上地看他,
“仗助君,我可愛的仗助君,你可真是倒黴透頂,怎麼就能喜歡上我這種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