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叫聲響起時,宿星就回頭了。
夏季燥熱,草蟲鳴叫,小少年額頭沁着薄汗,順着鬓邊往下淌落。天邊隻剩下最後一絲光線,看不大清楚遠處的景象,隐隐瞧見兩個人疊在一起。
尖銳短促的驚叫聲很快消失,宿星直覺不對,立刻放下扁擔,囑咐黎臻道:“你就在這等我。”說完,就朝後跑去。
尋常人能看得清,可是這個時辰,黎臻已經什麼都看不見了。隻能站在原地,握着扁擔上宿星殘留的餘溫,委屈又可憐的小聲道:“宿星哥哥,那你快點回來。”
越跑越近,便能瞧見方才那婦人被一個人壓在地上,隻露出兩條腿,還在死命掙紮,地上被她腳跟勾出痕迹,宿星想都不想立刻上前,直接拽着上面那人胳膊,猛的将人往一旁推。
“你做什麼?”同時大喊。
地上婦人沒了禁锢,她兩隻手捂着脖子,方才說話還笑彎的眼睛,此刻瞪着宿星,嘴巴張大似乎想要說什麼,但剛一張嘴便湧出陣陣鮮血。
宿星懵了一瞬。
片刻後反應過來,立刻蹲下,“你怎麼了?你是脖子受傷了嗎?”
婦人發出嗬嗬的聲音,嘴巴不停地流血,宿星手足無措起來,想起來喊救命。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黎臻的喊聲:“宿星哥哥。”
不是叫小孩在原地等嗎?眼睛看不見還敢亂跑。
宿星回頭看,瞳孔微縮。
黎臻确實找過來了,但小孩眼睛看不清,走的跌跌撞撞。這不是最可怕的,讓宿星心口一緊的是,方才欺負婦人的那個人,正朝小孩走去!
哪裡還管的了那麼多?宿星撿起地上的石頭,邊追邊狠狠擲出去。
沒打中,那人身量很高,從背影看應該是個男子。可奇怪的是,他走路姿勢有些詭異,肩膀一高一低,頭歪着,速度很快。
黎臻隐隐看見一團模糊朝她靠近,剛要喊哥哥,但感覺這個高度比宿星高出不少。
是誰?
“小孩,趴下!”
黎臻聽見宿星近乎聲嘶力竭的喊聲,她身體本能信任宿星,不等頭腦反應便已經蹲下,這時候宿星連扔三塊,最後一塊打中那人,宿星力氣奇大,扔出去的石塊宛若弓箭,當即将那人擊倒在地。
這時候宿星已經逼近,直接騎壓那人背後,右手胳膊肘怼在那人後勃頸,左手按住那人的胳膊。
“不許動!”
那人劇烈掙紮,發出奇怪的動靜。宿星皺着眉頭,覺得手下的觸感不對。
為何像是摸到了一堆草?
“宿星哥哥,是你嗎?”
循聲趕來的黎臻慢吞吞的往這走,而這邊鬧出的動靜引得附近居民出來查看,有人提着燈籠湊過來,黎臻瞧見光亮後腳步快上不少。
“這是什麼啊?”
“這是人嗎?”
聞聲而來的百姓們看見一個小孩壓着一個大人。可是走近之後哪裡是什麼大人,分明就是個草人!
細細密密的藤蔓構成了人形,身上穿着一件褐色衣服,掙紮着發出低低的怪異嘶吼,吓的衆人驚叫。
看清身下之人的宿星也被吓到了,手上力道一松,竟然叫那草人掀翻在地,草人趁勢逃脫,朝着衆人嘶吼。
宿星看清他的臉時一愣,脫口而出道:“趙秀才?”
一雙漆黑的眼珠子,臉上猶如毛發似的生出細小的枝蔓,覆蓋住大半張臉,但宿星依舊認出此人是趙秀才。
怎麼回事?明明前幾日在趙家看見他時,他身上還沒這麼多葉子的。怎麼現在就像是從毛孔裡鑽出的一樣?
趙秀才還在喊叫着,并且視圖接近攻擊衆人。他速度很快,眨眼就跑到一個漢子旁邊。
那漢子沒反應過來,宿星大喊提醒對方:“小心!”
可還是晚了一步,趙秀才抱着那漢子的腦袋,狠狠地超他臉上咬下去,竟然生生的咬下一塊肉!
血肉橫飛,尖叫聲此起彼伏,大人尚且接受不了,何況才幾歲的黎臻?她眼睜睜的目睹這一切,然後看見宿星和其他人上去幫忙,看見鎮長帶人趕來,看見趙秀才因為不松口而被砍掉手……
……
“阿臻,阿臻?”
牧野叫了好幾聲,小孩白着臉,眼神呆滞的坐在那。
牧野不免擔憂,問宿星道:“趙秀才确定被帶回去了?”
哪裡想到這場地動,把趙家的牆震出一個裂縫,趙秀才趁人不注意跑了出來,還到處咬人喝血。
那女人……宿星抿了下唇收回思緒,道:“帶回去了,這次保證不會再逃跑。”
沒一會天色徹底黑了下來,廖大夫也終于回來,放下藥箱後來到東屋,滿臉懼怕道:“宿星啊,近日你和阿臻夜裡莫要出去,對了,不要路過趙家,繞道走。”
廖大夫被拉去救治被攻擊的年輕婦人和漢子,牧野問:“人怎麼樣?”
宿星也看向廖大夫。
“孫家小媳婦沒多久就去了,另外一個包紮好止住血已經回家了。”
“廖大夫,什麼叫去了?”宿星問。
廖大夫和牧野都一臉憐愛的看他,宿星便懂了。
晚上睡覺,照舊是宿星和黎臻在地上鋪好舊涼席,宿星心不在焉的躺下,閉上眼睛滿腦袋都是女人口吐鮮血的模樣。
她死了?
宿星不由得渾身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