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宿星隻看見似乎有一道閃光過來,然後就迸濺出腐肉碎片。
宿星從懵的狀态立刻變成了怒氣沖沖,也顧不上四周有聽見動靜的活死人過來,他直接從樹後站出來,大喊道:“你們做什麼?”
那幾個青袍年輕人根本沒理會宿星,而是都朝着牧野看過來。
“原來你藏身在這啊,曾經的天才,如今怎麼淪落至此了?”說話的是個和牧野年歲差不多的年輕人,言語之中帶着譏諷,“哦,我知道了,你娘偷梁換柱想讓你過上好日子,把牧氏一族的少爺扔在窮鄉僻壤。可惜啊,算盤打的再響,事實擺在眼前,血脈不對就是練不成。”
話音落下,那些聽見動靜的活死人也奔至眼前,說話的年輕人随手一指,便見到有一條手指粗細的藤蔓忽地鑽出來,直接插入最前面活死人的腳底,然後砰地一聲,四分五裂。
如法炮制,來幾個死幾個,沒一會便一地碎屍塊。
但宿星眼尖,發現那人動作越來越慢,等到後來藤蔓已經不動了。他身後另外的人頂了上來,過了一會喊道:“不行,我們得離開這裡,動靜鬧的太大,越來越多的屍僵來了!”
“走。”
他們在商量要走的時候,宿星已經和牧野逃離了那片區域,趁着鎮上的活死人被吸引過去,正好他們回家看踏雪。
來的不巧,踏雪竟然不在,不過院子裡有一些魚骨,看來它自己活的還不錯。
确定踏雪沒事後,宿星松了口氣,告訴牧野等一會,他去屋裡找幾套衣服。
牧野嗯了一聲,坐在院裡的小凳子上不動了。宿星出來叫他好幾聲,牧野才像是魂魄歸來似的擡頭。“好,那我們走。”
“牧野,那些人認識你?”
這話完全是廢話了,那個桀骜不馴的年輕人說了那樣的話,宿星已經猜出來對方便是牧氏一族的人。而且宿星記得,來送牧野的中年男人也穿着這樣的衣服。
宿星到底還是年歲小,他就是想安慰牧野,但又不知道說什麼話題,才說了這句話。
牧野扯出一抹笑,但實在是比哭還難看。
“他們是我曾經的族人,不,準确的說,他們是牧氏的人。牧氏乃是五大家族之一,天下大亂後,各大家族紛紛派出弟子除魔衛道,他們應當就是順路過來。”
宿星很多事情都不懂,但他看出來牧野心情極為低落。“那人嘴巴太壞了,牧野,你别聽他胡言亂語。”
“其實他說的也是實話,”牧野苦笑,“宿星,你看見他使用藤蔓那招了嗎?名叫‘萬物生’,據說牧氏主支最厲害的人,可平地起一片雨林。”
“雨林?”宿星目瞪口呆。
“是,當然,剛開始練習功法之人隻能利用野草擰成一股繩來制敵,越厲害的人擰成的繩子越粗。”
怪不得那人如此嚣張,原來他比牧野厲害。
這話,宿星自然不會說出口,他知道牧野現在需要傾訴,便靜靜聽他講話。
“他們很厲害,那時候要選人送主支學習,應當就是他們幾個被選上了。”
如果沒有出換子差錯,或許牧野也能去上。他略顯惆怅,有意避開其中那位少女的事情。宿星人小,還不懂男女之事,所以也沒發現異常。
隻是怕什麼,來什麼。
誰能想到,在山谷入口處,又看見那些人了。
牧野本想一言不發的各走各的,但有人卻不肯放過他。“我看看這是誰啊?啊,原來是曾經的天才,牧野啊。”
說話的又是方才那個年輕人,他明擺着找茬。雙臂抱在胸前,朝着牧野走過來,繞着牧野走了兩圈,似笑非笑:“看來離開牧野,現在混的像是乞丐似的。”
牧野确實沒什麼衣服,身上的衣服洗的發白破舊,又因為今日在外面遊蕩一天,沾了不少污漬,看起來落魄極了,尤其是和他們仙氣飄飄的青衣對比,确實顯得過的不好。
“牧松,你别說了。”隊伍裡唯一的少女走了過來,她面色複雜的看着牧野,勸說牧松住口。
“牧淩,我說的難道不是實話嗎?是,曾經族裡說是你們年歲相當,有結親的意思,可現在他可不是牧氏一族的人了,現在連給你提鞋都不配!”
這話說的着實過分,牧野不知是惱還是羞,低着頭不吭聲。宿星熱血上頭管不了那麼多,直接揮着拳頭沖了上去。
“你胡說八道什麼?”
宿星速度不慢,眼睜睜看着自己的拳頭就要落在叫牧松之人的臉上,但那人比他反應還快,偏過頭躲了不說,還能騰出手來掰宿星的胳膊。
牧松是個成年人,且不是普通的成年人,他手勁大到輕而易舉的将宿星的胳膊拽脫臼,然後順着力道一送,宿星就被推的臉着地,直接戗在地上。
“嘶~”宿星疼的皺眉低低吸了口氣。
“宿星,你怎麼樣?”牧野越過他們來扶宿星,“你忍着點,我幫你把胳膊接回去。”
小少年疼的臉色發白,但硬是一聲不吭,牧野接好他的胳膊後,将宿星擋在身後,轉向曾經的族人道:“你們是來找我?去那邊說。”
意思就是不要牽扯其他人進來。
牧淩譏諷道:“你想的美,若不是族裡派我們巡查這幾個州府,你這輩子都沒有機會見到我們,對吧,牧淩?”
牧淩神色複雜的看了牧野一眼,什麼都沒說。
……
牧野的事情還能瞞住,可宿星臉上的擦傷可半點都隐瞞不了。他們回來的時候正好趕上孩子們下學,聽見有人說外出的人回來後,黎臻立刻邁着小短腿,朝着山谷入口方向跑。
宿星剛落地,就聽見小孩尖銳的叫聲。“宿星哥哥,你的臉!”
這點小傷對于宿星來說幾乎等于沒有,他滿臉的不在意說沒事,但小孩緊緊拽着他衣角,亦步亦趨的跟着他,大大的眼睛裡溢滿了水珠。
“我真沒事。”宿星歎氣,“你哭什麼?”
“我沒哭,”黎臻擦了下眼睛,“我就是眼睛裡進蟲子了。”
黎臻擦了下眼淚後,瞧見後面又進來幾個臉生之人,難得來外人,大家都好奇地看過來。
鎮長得了消息後立刻趕過來,興高采烈地同他們說話。“太好了,你們能來太好了!”
牧淩率先回話:“有什麼需要我們幫忙的,您盡管說。”
他們這些人對于普通的村民來說,就是仙人一樣的存在。鎮長拿出十二分的禮儀,拿他們當座上賓款待。
晚上吃飯的時候,難得地多了大肉菜,黎臻捧着碗,可憐巴巴地看盛飯大嬸,聲音軟乎乎地道:“嬸子,我哥哥受傷了,你可以多給我一塊肉嗎?”
剛打完飯的宿星額角抽了抽,趕忙快步走開,假裝不認識黎臻。
“可憐見的,那就多給你半塊吧。”這麼多人看着,嬸子也不好多給,但她額外多舀了點肉湯,想着小孩還能拌飯吃。
黎臻甜甜地道謝,小孩子瘦了不少,但依舊是一張白淨的小圓臉,唇紅齒白看着就喜慶。
晚上牧野沒吃多少,小聾子不嫌棄,把牧野剩下的飯菜吃了。黎臻瞧見之後還好奇,問:“ 牧野哥哥,你在外面忙了一天,不餓嗎?”
牧野像是沒聽見似的,垂着眸子坐在那,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黎臻歪頭表示疑惑,宿星按住她的小腦袋:“吃你的飯,小孩子不許瞎打聽。”
黎臻在心裡哼了哼,心想,我才不是小孩子。
既然宿星不讓她打聽,那别人打聽總行了吧?吃完飯小花要和黎臻一起玩,黎臻拽着小花去無人的地方,兩個小不點嘀嘀咕咕的說着什麼,其他人也沒當回事。
……
鎮長親自陪着牧氏族人吃飯,足以可見他們的能耐和地位。
看着一桌的飯菜,和外面那些人吃的一樣,牧松皺着眉頭:“我們也吃這個?”
鎮長臉上的笑容凍結住。
這已經是這些天最好的夥食了,特意把存了打算冬天吃的鹹豬肉拿出來和土豆一起炖,炖煮時間長,湯底上面飄蕩着油花,空氣之中飄散着肉味,饞的鎮長都想立刻吃飯。
當然,還有一些其他的菜,不過都是素菜,為了好看,還煮了一鍋蘑菇湯,四菜一湯,已經是他們能做出來的招待客人的最高規格了。
鎮長讪讪地笑,還好有牧淩來打圓場,道:“這已經很好了,麻煩鎮長費心。”
牧松哼了哼,實在是難以下咽,随便吃了幾口。
他們出身牧氏,乃是五大家族之一的世家,比一州府衙還有公信力,那些百姓們每個月都會自動上供,來求牧氏的庇護,而且牧氏占地極廣,有自己的田地種菜種糧食,飼養家禽等,所以從來不缺食材,哪怕現在天下大亂,不走出牧氏都察覺不到變化。
他們幾個人一路走來,百姓們都會拿出最好的給他們吃,對他們阿谀奉承,牧松早就習慣被人捧着高高在上了。
一頓飯吃完,牧淩說他們會留在這幾天,幫忙把鎮子裡的屍僵清理完。鎮長才知道,原來不是叫活死人,原來他們都已經死了,隻是被邪祟控制的屍體而已,叫屍僵。
鎮長給他們安排了住處,薄霧依舊沒散去,因此營地晚上會在帳篷前點上火堆,如此一來,外面來人便會有影子投在帳篷上。
黎臻轉着大眼睛,盯着拿到曲線玲珑的影子,心想這個是姑娘家,因為她前面鼓起來了。黎臻低頭看看自己,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鼓起來,可千萬别鼓,容易被人發現身份的。
牧野也看見那道影子,認識這麼多年,他一眼就能辨認出是誰。這個帳篷裡,隻有他與她有交集,所以牧野站起來走了出去。
果然是牧淩。
“怎麼還沒休息?”牧野神色如常,語氣之中帶了熟稔,但他越這樣牧淩心裡越難受。
“當時我不是不想去送你,”牧淩以為牧野在生氣她沒出現,“我爹将我鎖在房裡,不讓我出去。”
殊不知,經曆種種的牧野心性早就成熟不少,再也不是那時候的毛頭小子了。他隻是笑笑,雲淡風輕道:“我知道,如果你能來,肯定會為我送别。”
“不過都過去許久的事情了。”
其實沒幾個月,但天下大亂後,牧野經曆的這些事情比以往要多,總覺得曾經在牧氏一族的生活遙遠的像是幾年前。
年輕的牧野面上帶着潇灑,唇角翹着,對她道:“族裡派你們幾個出來曆練嗎?”
牧淩點頭,怕牧野想起傷心事,便沒說如今牧氏一族的情況。
牧野當真是無所謂了,甚至主動和她提起牧氏的事情,倆人如年少時那般坐在草地上暢所欲言。
聊了許久,牧野擡頭看一眼天色,随後道:“太晚了,你該回去睡覺了。”
牧淩的帳篷離這裡不近,牧野去送她,将人送到帳篷前便要轉身離開,牧淩忽地道:“牧野,那個人……那個人被帶回牧氏後執行了族法,她沒能熬住,于上月月底去了。”
說的是牧野的生母,造成這一切悲劇的源頭兇手。
牧野隻嗯了一聲,像是渾不在意似的。但他腳步發沉,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說恨好像不恨她,說愛自然也沒有。他感謝她将他生下來,也感謝牧氏一族這些年來對他的養育之恩,有那麼一瞬,牧野覺得很迷茫。
回到帳子裡的時候本以為大家都睡着了,但沒想到他一進來,幾雙眼睛齊刷刷的看過來。
廖大夫先開口:“牧野,有什麼需要幫忙盡管說。”
宿星一臉高冷。“正面打不過,但偷襲應當行。”
小聾子接話:“偷襲帶我一個!”
老幺不知道什麼叫偷襲,但也舉起小手示意他會幫忙。最裡面的稻草堆裡,黎臻擡起小圓臉,困的眼睛都睜不開了,還知道喊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