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長讓你來的?什麼事兒啊?”劉婆子讓了讓,李二年順着就進了屋子。
“我爹讓我來問問您,今年秋收您一人忙得過來麼?”
“若是忙不過來,他可出面在村裡找人幫忙,我家裡也會安排人的,隻是……”
“怕是晚些才能尋出幾個能使閑的……”
這話明着是在說裡長有心在她這個孤老婆子家的秋收一事上搭把手,實則是在告訴她眼下這個時候村裡的人都不得閑,等到别人能騰出手的時候就該誤了農時了,秋收一事最好還是自己想辦法吧。
活了幾十年,土埋了半截了,劉婆子還有何氏都是很容易就能聽出來“實則”之後的内容的。
不過也沒什麼好見怪的,成天跟土地打交道的人都知道農時不能誤,收割、晾曬、澆肥、秋種,哪一步都快不得慢不得,别人緊着自己家的做沒什麼不對的……
“勞裡長挂心了。”
“我家裡地少,也用不上什麼人,就不麻煩人家了,都怪忙的。”
“哎,那我這就回去告訴我爹一聲兒。”李二年說着要離開,腳下卻沒一點兒動作。
他眼都不眨地看着小婵,“還有一位面生的,不是村子裡誰家的閨女吧?”
紀娍感知到了小婵的不自在,也感受到了李二年飽含深意的目光,“裡長家二哥,暗路難行,您路上小心些。”
李二年是個臉皮厚的,他隻當沒聽出紀娍的言外之意,而是繼續盯着小婵問了一句:“額角的字?可是從花閣……”
小婵的身體瞬間僵硬,聲音也因為驚吓而變得有些沙啞:“不……不是……”
“花閣,那兒是什麼地方啊?”
“裡面都是花麼?肯定又漂亮又香吧?”
“裡長家二哥,你認識花閣裡的人,那你……肯定去過。”
隔着一片昏暗,李二年瞧得不真切,他總覺得紀娍的臉上似笑非笑,讓人有些害怕,不由得就想起了之前紀娍被孫寡婦死了好幾年的閨女借了身子的事情,那事情好像就是在這裡發生的……
想到這裡,他臉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收緊,喉嚨處也開始發幹。
“沒,許是我看錯了。”
“我……話已經到了,我就先回去了。”
他被吓得都沒能同人告别,就跌跌撞撞地一路跑回了家。
這次過後,小婵總有些心神不甯的,她好不容易從那裡出來了,到了新的地方,本以為能安心吃飯睡覺了,可誰知竟會在這裡遇見花閣裡的客人。
她怕自己日後會因為那些被指指戳戳,也怕紀家人日後會因為自己被村裡人說三道四。
好在這些日子,村裡人都在地裡忙活,沒人有時間坐下來聽人拉閑……
她便還能安心吃幾頓飯睡幾個覺,而這些日子也确實需要她吃飽睡好,因為收莊稼可是真累人啊。
那日聽出來裡長的意思後,何氏回家就同紀老三商量了一下,打算跟劉婆子搭夥,因着之前他們紀家的地總是同李山家的一起收一起種,所以第二日紀老三就同何氏去問了李山和趙氏婦他們夫婦倆的意見,最後幾個人決定三家一起搭夥。
李山、紀老三、何氏、趙氏婦還有李信下地割,劉婆子、紀娍和小婵将他們割好的菽棵一把一把捆起來,而李至和紀枝則是忙着将捆好的菽棵送到地頭。
收菽這幾日,他們的飯都是在地裡吃的,都是早上在家多烙些餅帶到地裡去,到飯點了就坐在地頭,啃幾張餅再喝上幾口水就算是一頓飯了。
收菽還算順利,可脫粒時卻遇上了難事。
三家的菽都收在院子裡等着脫粒,可打谷桶卻隻有紀家有,以往村子裡那些沒有打谷桶的人家都是要早早地同那些有打谷桶的人家打招呼的,之前紀家和李山家用一個桶一起脫粒也還将就,如今又加上了劉婆子家的就顯得有些趕不及了……
割菽那幾日,這幾個人都恨不得再多長兩隻手,這樣就能一個人頂兩個人用了,如今勞動力倒是富裕了,可勞動工具又不夠了。
劉婆子家裡本來是有打谷桶的,但是去年被孫二河家借走了,一直沒還,家裡就剩了張豎在打谷桶裡防止豆子亂飛的篾席。
劉婆子也去他家裡要了,可孫二河硬說他已經還回去了。即便他家院子裡那個很明顯就是劉婆子家的那個也毫無辦法,因為那孫二河說他借的時候是和孫老漢借的,還的時候是孫翠翠在家裡收的,借和還都是經了已故之人的手,劉婆子自然是不知情的。
遇上這般厚臉皮的,劉婆子也隻能吃了這個啞虧……
眼看着大家都在為脫粒焦頭爛額,紀娍便帶着李至去後山砍了幾根結實的竹子拖了回來,讓祖父幫她篾了些竹片放在火上烤了烤,又在後山找了些合适的木頭,在家裡尋了些繩子和破布,摸索了一整天,做了個連枷出來。
“這東西好使,就這樣把它揮高些敲打這些菽棵就能脫粒了。”紀娍說完就給他們示範了一遍,連枷的長柄近兩米,她個子小又長得瘦,揮起來難免有些不順手,趙氏婦就接了過來學着她的樣子揮了兩下。
“這樣就能脫粒了?”趙氏婦眉毛一挑,眼裡盡是疑惑。
實踐出真知,與其在這邊跟他們講上十句,不如讓他們親眼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