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平安客棧是已經住不進他們這麼多人了,所以他們就住在了和平安客棧隔了兩個路口的吉祥客棧。
蘭兒姑娘比他們早一步入住,晚上小婵偷偷地溜進她的房間将祭衣給帶了出來。
事已至此,蘭兒姑娘該做的都做完了,在紀娍的催促下,她第二日一大早就離開了。
杜成縣上的幾間客棧這幾日都住滿了人,隻因那祭祀活動上的幫役有許多都并非是杜成縣人。
而這湖邊祭打着為整個太康府求風調雨順的旗号,所以那些主從祭司和祀長也好,這些符婆、術師、擯客和轎漢也好,甚至是仆手和随祭人這些幫役,隻要在客棧裡飯館中拿出幫役的手牌,便可免去一切費用。
所以大部分其它縣上的幫役都會提前住到杜成縣來,一則可免去冬日奔波勞苦,二則還可以免費吃住,何樂而不為呢?
但紀娍他們為了掩飾自己的身份,并未以仆手之職入住客棧,就連客棧門都很少出。
整整兩日,他們見過的人不超過五個,而且店裡的夥計送飯來的時候,也都是讓不用做仆手的小婵和飛鴿去開的門。
這場湖邊祭祀通常都是要花費一整日的。
十二件祭品會在祭祀前一日被擡進湖邊的祭堂,每件祭品從被擯客擺上祭桌到被仆手投進湖裡或扔在崖下需要的時間是一個時辰,也就是說在這場祭祀中,六位仆手整整一日都不得閑。
仆手所得的工錢最多,每場祭祀下來每位仆手能得到十二兩銀子,所以雖說是個積惡造孽的差事,也不愁找不到人。
但是要說起來,這差事确實累人。
是以紀娍一開始還擔心自己若是非要做仆手,會不會增加其他幾個人的工作量。
好在楊奪錦和李信都讓她放寬心,就連隋言意也說确實需要她在場,否則他們到時候也不知曉該如何開口寬慰那些姑娘,讓她們不要害怕,好好地跟着之前的計劃走……
“行吧!”紀娍抱着胳膊,揚起腦袋:“我就知道這事情沒我成不了!”
所以仆手最後是紀娍、隋言意、李信、李至、楊奪錦和灰雀。
而本該代替紀娍做仆手的飛鴿則和小婵一起被安排到了湖邊那座山的山腳下,負責将那些姑娘藏進旁邊的山洞裡。
天色漸暗,紀娍他們帶着祭衣離開了客棧,避着人來到了羅羅湖邊,那個被他們計劃用來藏起那些姑娘的山洞裡,此時已經放着十二個他們早就安排好的紙紮人。
這些紙紮人與尋常要用作明器的紙紮人不同。
它們是按照今年那些祭品的身高來制作的,十二個紙紮人一一對應了一個姑娘,每個紙紮人身邊還都放了一塊與所對應的那個姑娘體重相近的石頭。
到時候穿好祭衣的紙紮人會綁上旁邊的石頭被放到他們的擡架上,然後代替祭品被沉進湖裡或是扔到崖下……
怕被外面人發現了光亮,紀娍他們隻點燃了那一截從客棧帶來的拇指長短的蠟燭。
于是,黑黢黢的山洞裡,八個人硬是借着一粒豆大的燭光給那些紙紮人穿好了祭衣。
十二個面色蒼白的紙紮人,一水的紅色祭衣,在陰暗的不停跳動的燭光下有着說不出的詭異。
李至不由得打了個寒顫:“還怪吓人的。”
“你快别說了,越說就會越想。”小婵也不由得縮了縮脖子,聲音都有些不一樣了。
“是麼?”
紀娍環視過後發現确實有些吓人,但她感受到的更多的反而是欣慰……
因為她知道山洞中這些已經被他們穿上紅色祭衣的現在看起來有些陰森的紙紮人最後會是一個不剩,但是會多出十二個才剛死裡逃生就願意去為自己和整個太康府的女子奮力一搏的勇敢的姑娘。
“走吧?祭堂馬上就要亮燈了,我們也馬上就該行動了。”
楊奪錦熟練地摸向自己腰間,想同往常一樣握一下挂在腰間的長劍。
可他這現在的身份是個欠了一大筆賭債的鄉野漢子,這世上沒有哪個鄉野漢子能天天在腰間懸着一把劍的,他摸空之後尴尬地低頭看了一眼,又歎了口氣,然後如無其事地走出了山洞。
幾個人緊跟着他一起出了山洞,繞路從另一方向走到了祭堂。
祭堂門口已經有許多人在等着了,這種活動雖然百姓無法圍觀,但是十二位祀長、七位祭司,加上各種身份的長工和短役,也是烏泱泱一堆人。
而且,說是百姓無法圍觀,其實隻是普通百姓無法圍觀……十二個縣的有錢有勢之人以及他們身邊的家人仆從這些,又是烏泱泱一堆。
近百盞燈籠被點燃,終于不再是黑黢黢的什麼也看不到了。
紀娍扮作男裝,站在幫役中,借着燈光四處張望着。
突然她感知到有幾束目光朝着她投了過來,紀娍回望過去,發現那些目光的後面,一個又一個都是她熟悉的面孔,眼神堅定,讓人安心。
“星不利,見瘟惶,星不利,水火忙,逢此日,祭儀開,逢此日,祭禮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