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那你快去!”何氏知道隋捷又回了軍營,心裡正有這個想法呢,可她又怕自己作為外客主動提起來會有些唐突,眼下見楊奪錦竟跟自己想到一塊兒去了,便忙不疊催着他快些。
楊奪錦剛一離開,何氏就找到沈管家想跟他要幾張桌子放到院子裡:“怕屋子裡坐不下這麼多人。”
“這大冷天的……坐在外面?”沈管家吓得連連擺手:“也沒多少人,三張桌子怎麼樣都能坐得下擺得下的。”
何氏有些難為情地笑了笑:“我想讓院子裡那些孩子也一起吃。”
“院子裡那些孩子?”
沈管家想了想才知道何氏說的是府中的小厮和女婢:“隻怕是……”
他正要拒絕,又突然想起何氏之前說的“村子裡頭不講究這些,隻要是人就得上桌吃飯”,可那個時候夫人不在,公子是個不追究這些的,姑娘又是個隻顧着好玩的,讓那些女婢和随從一起上桌吃便罷了,可今日夫人在呢,怎麼也得問了夫人的意見才是……
“可是有難處?”見沈管家久久不作回應,何氏就又問了一句。
“沒有沒有,隻是我瞧着這天馬上就要下雪了,院子裡怕是坐不得啊!”
何氏擡頭看了一眼青暗暗灰沉沉的天空:“這雪瞧起來一時半會兒也下不了多大,”她想了一會兒,接着道:“麻煩您再幫着去找塊雨布,那雨布要大一些,越大越好,最好能蓋着這整個院子……”
“隻是……”何氏皺着眉自言自語道:“下了雪,坐在院子裡難免會冷,搭了雨布,院子裡頭也該不明亮了……”說到這裡,何氏不知是看到了什麼,她突然眼睛一亮,便立刻喊紀老三聚些柴,在院子裡起幾處火堆……
因為天氣的緣故,還不到酉時,天地間就整個漆黑一片了,後院裡的雨布已經搭上了,火堆也起好了。
為了讓大家早些吃上這頓除夕飯,隋府的這些客人正在隋府的後院熱火朝天地忙碌着,何氏和趙氏婦忙着煮餃子,李信正忙着劈柴,李至和小婵忙着在竈台前打下手,紀老三帶着紀枝忙着四處挂着自己做的燈籠,紀娍和李山正忙着擺桌子……
不知不覺地,有雪開始從天上飄下來,落在雨布上“簌簌沙沙”地響個不停,紅色的火堆照亮整個院子,時不時地傳來“畢畢剝剝”的燃燒聲,紀娍擺着桌子,聽着周圍的聲音,隻覺得又溫暖又甯靜。
“娍兒姐姐……”隋言朵站在雨布下面,站在周姃和隋言意的身邊,無比欣喜地對着院中的紀娍打起了招呼。
何氏聽見聲音,從煙霧缭繞的竈台前探出頭,對着院中問道:“是朵兒來了麼?周夫人和意兒呢?他們可也一塊來了?”
“來了,都來了!”隋言朵蹦蹦跳跳地沖進竈房,蹲在竈膛口的前面。
“何祖母,我來幫你燒柴……”她邊說邊學着之前在紀家見過的那樣揀了兩根柴火扔了進去,火瞬間就變大了,火苗猛地一竄,鍋裡的水馬上就鬻到了竈台上,“滋”地一聲過後就變成了一團煙消散在了空氣裡。
李至見狀,立馬添了一瓢水到鍋裡,皺着眉責怪道:“你裝什麼裡手呢?餃子差點都被你煮爛了。”
隋言朵心虛地沖着他做了個鬼臉,就跑到院子裡去和紀老三還有紀枝一起挂燈籠了。
餃子快要出鍋了,何氏便讓紀娍先安排大家入座,可是府中的那些下人明顯是有所顧忌,都不敢輕易上桌。
“今日除夕,天寒雪落,想來咱們隋府也不會有客上門了。”周姃知道他們的顧忌是什麼,于是便主動開口:“沈管家,讓人把門閉了,大家好一起吃頓除夕飯吧。”
“是!夫人!”沈管家一邊安排了小厮出去關門,一邊帶頭在桌前坐了下來,其他人見狀便也紛紛跟着他一起坐了下來。
菜一道一道地上了桌,餃子也一盤一盤地送到衆人面前後,這頓非比尋常的除夕飯就開始了,一直到了子時才結束。
“在想什麼呢?”紀娍正坐在火堆前想着明日該去哪個廟會支攤子,卻被隋言意打斷了思緒。
紀娍擡起頭看了看隋言意:“在想着明日要到哪個廟會去支攤子。”
隋言意在她身邊坐下,想了想,道:“西河廟會吧,那兒人最多了。”
“好!”
“那就西河廟會。”
這頓飯雖說已經結束了,但是大家都默契地留在了這裡守歲,人聲嘈雜,便顯得雪夜愈發寂寂,把隋言意的聲音也襯得格外輕:“官府那邊把一切都推到了平安客棧的掌櫃孫鑒的身上。”
“說是他與那些祭司共謀了此事,隻胡謅了個理由便送進死獄裡去了……”
“你是不是……”隋言意看着火光,欲言又止。
“是。”紀娍面無表情道:“所以那日我才要讓你們留他一命。”
事發之後,在周姃的一番安排下,湖神發怒的傳言在太康府沸沸揚揚了好幾日,所有百姓都相信了那些被當作祭品的孩子是湖神送回來的,大火也是湖神降下的,百姓們為此一直憂心忡忡,擔心日後的太康府再無安甯之日。
但傳言到底是傳言,官府那邊必然不能以這個去結案,加之木樓裡頭死掉的有名有姓有錢有勢的那幾位的家人也需要個交代,就隻能找人頂罪了。
而孫鑒就是最合适的人選。
一則事情全出在他的平安客棧,他這個掌櫃便是最值得懷疑的;二則他也與花閣有些淵源,大火一事會查到他身上也是必然的;三則……他那種本就犯了死罪的人被判成死罪,也算不得是冤了他。
于是縣衙那邊忙了好幾日,終于是趕在除夕前把案子給結了。
不僅如此,太康府還破天荒地允許今年的廟會一連十五日都能辦到子時,美其名曰“歲稔年豐,當慶”。
其實不過是為了讓這些百姓沉醉在一片熱鬧祥和的氣氛中好忘掉那些荒唐的傳言而已。
隋言意看着紀娍:“既然都明白,那你到廟會上支攤子是又是為何?”
“掙錢啊。”紀娍嗤笑道:“不然還能是為了什麼?”
想救的人都救了,想做的事情也都做到了,官府要歌功頌德也好,要粉飾太平也罷,就随他們去吧。
年前因為傳言不敢開門做生意的商家,不敢上街擺攤子的小販,能趁着這幾日的廟會多少賺一些也是不錯的。
“所以我也打算到廟會上去小賺一筆,若是這生意還不錯,那我就能讓村子裡的人憑着這生意到鎮上去謀生……”紀娍說到這裡,輕輕地歎了口氣:“我們那個村子怕是住不了幾年了。”
“什麼?”
紀娍搖了搖頭,道:“沒什麼。”
“我祖父今日回村子裡燒年紙,他回來時告訴我們,孫柱死了,他是被人所害的,頭顱就擺在他們家的竈台上……”
隋言意聽完,默不作聲地想了一會兒:“應是剃頭匠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