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放下的七口棺材被整齊劃一地擺成半圓形,圍繞着一尊慈眉善目的佛像。
佛像高坐于蓮花台上,低眉看向下方棺椁。
這裡是一間佛堂,佛堂房門緊鎖,周圍燭火搖曳,竟有一種靜谧安詳之感,當然,需要忽略棺材下蜿蜒的血紅色符咒。
靜了許久,一具棺材有了動靜。
厚重的棺材蓋被緩緩推開,身材窈窕、青絲高挽的女子從中坐起,她身披大紅喜服,卻渾身上下透着出一股幹練的銳氣。
她瞥了眼周圍環境,清了清嗓子,對周圍的棺材言簡意赅地問道:“有人嗎?不管是敵是友,不如先出來看看?”
經這麼一喊,周圍的幾具棺材也有了動靜,紛紛或推或掀開了棺材蓋。
女子雙手抱胸,聲音中帶了一絲了然,落落大方毫不怯場地介紹起自己:“我叫周翩蝶,來自九族之一的周家,想必各位也是碰巧被困此處,不如通力合作,一舉破除這詭異的地方,如何?”
一名肌肉虬結的大漢穿着快要被他撐爆的喜服長裙冷笑道:“你說的簡單,我剛剛可是試過了,這棺材在此之前可是怎麼都打不開,要我說這地兒可是邪乎的狠,一不小心我們也得折在這。”
見他說話夾刀帶棒,周翩蝶“切”了一聲,不屑道:“有勇無謀的廢物。”
那大漢立刻惱羞成怒,拳頭被他捏的咯咯作響,正要發作,卻被一個小女孩攔下了。
小姑娘叼着棒棒糖,一身紅裙松松垮垮,她舉起一隻長了一大截的袖子,好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吐出來的話卻毫不留情:“哥哥姐姐們真是好有意思,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怎麼還想着咬對方腳下的繩子呀?”
大漢一頓,咬咬牙放下了拳頭。
“诶,這位小姑娘說得有理,”又一人湊了過來,他也是一身喜服,臉上還挂着江湖騙子專用的圓形墨鏡,不過相比他人,這一身衣服破破爛爛,給他平添了點喜感,也更平易近人一點。他揉了揉鼻子,說道:“大家被困在這裡都是緣分,别吵架嘛,和氣生财,和氣生财。咱要不都報下名字?之後要好好仰仗各位了…”
大漢不情不願地報了名字:“紀塵。”
想不到他長的五大三粗,名字倒是挺文雅。
小姑娘甜甜地笑了笑,說:“唐文文。”
長的像江湖騙子的男子捧場道:“好名字,好名字,幾位名字真是陽春白雪,摛文掞藻,在下名劉二三。诶呀結識幾位可真是三生有幸啊。不知道那邊那位朋友是…?”
随着他的話語,幾人目光朝另一邊投去,青年長發随風輕輕浮動,身形高挑,一身喜服硬生生被他穿出了皇袍的氣勢,他背對衆人,似乎對這場鬧劇并不感興趣。
聞言,他轉過身,清冷而驚豔的臉龐瞬間奪去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緩步上前,衆人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給他讓出位置,淩烨一颔首,說出了自己的名字:“淩烨。”
不等劉二三再捧場,他側了側頭,開口問道:“對旁邊那兩具沒動靜的棺材,各位有什麼頭緒嗎?”
周圍人這才将注意力放在沒打開的棺材上。周翩蝶毫不猶豫地走上前去,一使勁踹開了棺材蓋,裡面隻剩一些繩子的殘骸,除此之外空空如也,可見裡面的人應該是提前逃脫了。
另一側,紀塵和唐文文也掀開了最後一具棺材,出乎他們意料的是,裡面的人身着喜服,一絲動靜也無。
紀塵掀開了他的頭巾,裡面的人面色鐵青,目眦欲裂,一看就是死前遭遇了極大的痛苦。
探過他的鼻息,果然沒有動靜。于是他搖搖頭,伸手合上他的雙眼,蓋上了棺材。
幾人都明白,這人大概是因為招惹了什麼存在,自身實力又不夠硬,最終給自己招緻了禍災。沒時間緬懷,他們再次聚在一起,開始商量對策。
從暴力破門,到研究陣法,衆人折騰了半天,依舊毫無進展。
佛堂大門紋絲不動,大佛依舊慈眉善目,低垂着眼看着他們。
淩烨安靜地站在一旁,沒有理會身邊衆人霹靂乓啷鬧出的動靜,而是若有所思地盯着大佛。
看他一直事不關己地站在一邊,直性子的紀塵坐不住了,諷刺道:“你是皇帝來巡查嗎,一點力不出?還是和佛祖看對眼了,也不怕佛祖給你降點罰?”
淩烨聞言并未生氣,轉身答非所問地問他:“你尊敬佛祖嗎?”
紀塵不明所以,擺擺手道:“佛就是佛,拜個人心中的念想罷了,尊敬不至于,頂多算是對信佛人的尊重。”
“看的很通透啊,”淩烨笑了笑,又把目光轉回了慈眉善目的佛像,道:“既然不信,那麼,請幫我個忙吧。”
“幫我打碎這尊佛像。”
“你瘋了嗎!”紀塵震驚地喊道。
可是他對上淩烨似笑非笑的眼睛時,氣勢又莫名其妙地弱了下去。仔細想想,這個佛堂除了地上沒人能看得懂的符咒,似乎也确實沒有其它能動的地方。
他又看了看淩烨那細胳膊細腿,咬了咬牙,隻好攬下這大逆不道的活。
他深吸一口氣,朝佛像拜了一下,然後猛地揮拳砸在蓮花座上。
受了這一拳後,佛像從蓮花座開始,一寸寸崩裂,無法逆轉的裂痕一路蜿蜒向上,爬上了佛像的臉龐,他的面容似喜似悲,即使在迸裂的此時也仍神聖而不可侵犯。
隻是,看清了鍍金外殼下的東西,淩烨對佛像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猜測便徹底坐實了——一具面容扭曲的幹屍盤坐在底座上,長長的尖刺将他從頭貫穿到尾,死法好不殘忍。
“哇啊……”劉二三湊過來,最先發表起自己的看法:“這個我聽說過,是佛教裡什麼秘術來着?”
“這與佛教秘術無關,不過是單純折磨人的祭祀活動。”淩烨解釋道,“很明顯殺死他的人并不懂真正的佛教秘術,隻是想讓他死得更痛苦一點。再找找其它地方吧,這裡應當還有被折磨緻死的人。”
可是這整間佛堂早就被他們翻了個底朝天,還有哪裡能藏匿屍體?幾人對視一眼,一同看向了腳下的地面。
紀塵動了動手腕,一拳砸在地上,可地闆居然挺結實,鐵骨铮铮的一拳下去,竟隻開裂了一點。
一邊的周翩蝶心下微動,走上前來,身上靈氣湧動,不一會,刺骨的寒氣聚集于她掌中一點,被盡數灌入裂縫中。
她向後退開,同時示意所有人遠離這裡。
“砰”地一聲,剛才被壓縮的寒氣轟然炸開,把地闆炸出了一個一米寬的大洞,露出了下面的景象——層層疊疊的屍體。
這些屍體全部身披嫁衣,有的早已破破爛爛,有的卻還鮮豔如新,她們無一例外大睜着眼,神情或痛苦、或恐懼、或仇恨,皆死死地盯着上面,讓人不寒而栗。
不過更讓人不安的是,她們好像呼吸到新鮮空氣一樣,開始蠕動起來。與此同時,衆人身後被貫穿的小僧屍體也動了起來,他的面容開始扭曲,臉上幹枯的肉好像被什麼東西拉扯着,肌肉組織一根根繃斷,逐漸扭曲成非人的模樣,慘白的手緩緩從它被撐大的嘴裡伸出,伸向離它最近的淩烨,好像在索取什麼。
所有人的神經瞬間緊繃起來,受磅礴噴湧的晦氣影響,原本壓抑的空氣一瞬間降至冰點。
淩烨一腳踹上幹屍的肚子,把它連帶着蓮花座一同踹翻在地,語氣冰冷,簡短解釋道:“這裡的幕後人擄來無辜之人獻祭,又想利用他們的仇恨殺死更多的人,小心了,各位。”
那白手不甘心地抓了抓,卻什麼都沒得到,于是它變的焦躁起來。
緊接着,第二隻,第三隻……無數手腳從它的身體裡伸出來,它比武空岚和周明揚見到的幾乎一樣,卻要比那隻怪物更大,更高,它帶着讓人難以忍受的壓迫感慢慢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像一根肉柱一般,幾乎要填滿這個逼仄的佛堂,不待幾人的反應,它其中的幾隻手腕一動,刹那間伸長至幾人面前!
紀塵眼疾手快,險險抓住了伸向自己的手,但皮膚接觸之時,一股灼燒的巨痛立即從和怪物接觸的地方傳遍了他的全身,隻一瞬,就讓他冷汗涔涔,痛不欲生。
他咬緊牙關,硬生生忍下劇痛,手臂青筋繃起,指關節緊縮,一把擰下了抓住自己的怪物手臂。
被擰下的手就像寄生蟲似的,落地生根,立刻又從斷裂處長出無數手腳,再次朝他們襲來。
紀塵不敢再貿然攻擊,他隻有“巨力”的異能,對這邪性的東西,他沒有其它應對方法,隻能在越來越狹小的空間裡艱難地躲閃。
無奈之下,他隻能向剩下幾人投去希翼的目光,可惜目光所及處,除了周翩蝶能用冰暫緩了襲向自己的手臂,其他人無一例外都被死死抓住,臉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幾人一下陷入了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