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拔的身影靠牆而立,幾根碎發别于耳後,雙眼微閉,身上棉衣稍有破損,卻不掩渾身上下桀骜的氣質。
兩個剛傳送過來的人剛睜眼就看到的就是這副場景,在他的身旁,僅一人寬的小徑被鎖鍊封地嚴嚴實實,鎖鍊之後是刺耳的尖叫聲和拍打聲,似乎有連綿不絕的怪物不斷想要沖進來。
淩烨一把拽住了武空岚的領子,不出他所料,這人身上的血腥味直沖鼻黏膜,一看就是剛經曆了一場惡戰。
“别凹造型了,你身上血腥味快能和剛殺過人的刑場比了。”科林毫不留情地戳破了武空岚的小心思,“你這不是自己解決了嗎?怎麼還叫我們過來?”
武空岚無奈地一指旁邊的祭台,科林轉身看去,青黑的石闆上上面正刻着一串串文字,科林上前仔細辨認,卻發現這些字體不符合他所知的任何一種語言。再一擡頭,一隻大睜着雙眼的貓頭鷹站在石闆左側,目不轉睛地盯着他。
科林疑惑道:“這貓頭鷹怎麼隻在左邊有,不應該兩邊各一隻?”
武空岚:“在你腳下呢。”
科林一愣,不可置信地朝腳下看去。
隻見一隻貓頭鷹心髒處汩汩往外淌着鮮血,正死不瞑目地躺在他腳邊。
武空岚認真解釋道:“我剛剛從外面的東西那套了點話,這一步需要一顆跳動不止的心髒,所以我試着從貓頭鷹那裡挖了顆還在跳的。正好先生說需要一個定位的東西,我就把它扔過來了。”
科林語塞,頓了好一會才接着問:“成功了嗎?”
很顯然沒有,武空岚無奈地搖了搖頭,并有些心虛地把棉衣又拉了拉。
另一邊,淩烨已經盯着武空岚渾身的傷口安靜地看了很久了,聞言終于開口問道:“想到解決方法了嗎?”
武空岚:“隻是一個猜測,剛挖出的新鮮心髒雖然能跳,但是不能長久跳動,所以,我想如果能用機械制成能不斷跳動的心髒,能否算作跳動不止呢?”
“機械造人……”
科林的表情嚴肅起來,一提起機械造物,所有人都會最先想起某個梅拉赫斯克本土的民控組織——有“瘋人院”之稱的,臭名昭著的機械教會。與生物教會的廣泛布施不同,他們對人形機械有着非同一般的信仰,利用機械對人體進行改造,打着延長人類壽命,增強□□強度的旗号,堂而皇之地無視法律進行人體實驗,制造人形機械。
他們甚至突破倫理,制造由純機械構成的人造生命,其典型代表為于2071年4月12日造成近一個城市毀滅的機械生命“教皇”,此後,徹底被梅拉赫斯克列為邪教組織。
一想到那些不好的傳聞,科林就對那群神經病犯怵。不過現在他很清楚武空岚想要幹什麼,如今機械生命已經出現,機械心髒自然也算做心髒的一種,如果能用他鋼鐵洪流的能力造出,應該就能完成祭壇的要求。
可問題是……
“我又不是科學家,從哪給你搓顆心髒出來?”
武空岚幽幽歎了口氣,有關這點他也無能為力,如果這是一個遊戲副本,他還能通過中規中矩的解密去尋找其它通關方式,可根據外面蘑菇所說,這裡是連夢境主人都觀測不到的地方,那自然不好用常理去推斷。
更何況,現在外面的蘑菇仍在锲而不舍地撞擊着鐵鍊,現在他的處境用“畫地為牢”形容再合适不過了。
“我倒是對機械心髒的結構比較清楚,現在也沒什麼其它辦法,隻能先由我來指導,死馬當活馬醫了……”
“有方法的。”
站在武空岚身旁當擺件的淩烨突然出聲打斷,吸引了兩人的注意力。
一道血線從空中畫出,淩烨仿佛感覺不到痛一般,撕開了手腕處的傷口,連阻止的機會都沒留給武空岚。
他随意撕了身上的一片布料作紙,邊畫邊解釋道:“華國的符咒有一式名為‘借勢’,與‘奪生’不同,它可以‘借用’他人能力一段時間。并且隻需被借勢者同意就行,對你們沒有任何副作用。”
最後一筆畫下時,淩烨的整隻手已經被染成了猩紅色,他本準備随手将血抹去,卻突然想起來在上一個夢境裡武空岚的呵斥。淩烨猶豫了一瞬,還是取下頭繩給自己做了個簡單的止血。
“這還真是神奇……”科林在一旁感歎道。
他和武空岚隻用将手指放在陣法兩側,便有一股力量順着血紅的線條源源不斷地滾動起來,将異能暫時地“借”了出去。
對于武空岚來說,這種感覺同樣神奇:在他的眼前,貓頭鷹的屍體從原子結構上開始層層重組,隻要他想,那些原子就可以變換形态,随他心意轉為金屬元素。這簡直是直接改變了人們所熟知的物理規則!而像科林這樣的異能者,在世界各地還不知道有多少。剛得到能力的武空岚腦子裡一時亂做一團,他忍不住去想,如果物質不守恒,化學反應無法自洽,那這個世界的熵值會增加到什麼地步?如今世界的基本穩定到底是由什麼來維持的?
“喂,成功了沒?”科林看着發呆的武空岚,疑惑地問。
一抹金屬光澤爬上了貓頭鷹的屍體,很快就令整隻貓頭鷹金屬化,蠕動着逐步構成了一顆心髒的模樣。顯然,“借勢”借的很成功。
武空岚對人形機器人其實了解的也并不多,他能做的隻是仿照人類的心髒結構,利用機械機構代替血肉部分,保留部分血液作液壓裝置的填充物,選取貓頭鷹的血管與軟骨作為塑形材料,配上锂電池電機與線路連接接頭,一個簡易的機械心髒就完成了。
精巧的結構與電路包裹在貓頭鷹的皮肉中,在電池的驅動,一顆惟妙惟肖的心髒就這麼跳動了起來。心髒的搏動似鼓點一般打在衆人的心中,武空岚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将它放上了祭壇。
不出所料,祭壇微微顫動了一下,接受了這顆奇異的心髒,為他們打開了第三個祭壇的通路。
……
淩晨四點半,木屋旁。
葵黎仰躺在自己的伴生獸萊爾身側,瞥了一眼剛才三人離去的方向,不滿地嘟囔了着“怎麼還沒回來…”
在她的懷裡,瑪莎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見她着急,詢問道:“要去找找他們嗎?”
沒等葵黎回答,一個身影便緩緩從風雪中浮出,朝他們走來,幾個學生一激靈,立刻翻身起來,警惕地盯着來人。
原因無他,去時三人,回時一人,就算學生們曆練經驗不足,也知道肯定是發生了什麼特殊情況。
來人一身能蓋到膝蓋的棉布襖,任由狂風吹亂他一頭碎發。他俊朗的眉眼間不見喜怒,将要燒盡的火焰光從一側打在他身上時,竟隐隐讓人心生敬畏與恐懼。
艾薩克護在兩個女孩和傷員面前,一刻都不敢把眼睛從武空岚身上移開,活像一隻炸毛的刺猬。
武空岚無神的眼睛掃過警惕的衆人,最後把目光鎖定在了被維奧拉抱着的賽瑪身上,就仿佛……他能夠看到一樣。
“抱歉……”他先是對衆人颔首,然後附身湊近了臉蛋被凍的通紅的小女孩。面對突然靠近的他,賽瑪害怕似的往裡縮了縮,維奧拉一驚,緊緊地抱緊了懷裡的姑娘。
下一秒,女孩的驚叫劃破了夜空,隻見武空岚毫不留情地掐着她的脖子,拔蔥似的将她從老人的懷裡揪了起來,她身材矮小,對于這樣粗暴的對待根本無法反抗,她漂亮的大眼睛裡盈滿淚花,喉嚨中溢出“嗬…嗬…”的喘氣聲,看的人心都碎了。
武空岚不為她所動,冷冷質問道:“你是什麼時候替換她的?”
本準備阻止他的學生們一時有些不知所措,一個個像僵硬的小雞般不敢動作。
賽瑪眼淚橫流,根本發不出聲音,她邊哭邊掙紮着搖了搖頭,求助般地看向一隻與她很親密的維奧拉奶奶。
頭發花白的老人看到她,就感覺像看到了自己死在戰火中的小孫女,她不顧自己死活,瘋了一樣沖上前來,狠狠地咬上了武空岚的手臂,學生們此時才如夢初醒,也上前想要阻止武空岚。
武空岚手上的動作絲毫不停,他手上青筋暴起,力氣陡然加重,折斷了還在哭泣女孩細軟的脖子。
原本美麗的女孩如折翼之鳥,無力地癱倒在地,在她落地的那一刻,她身上顔色盡失,然後,逐漸融化為一灘無色的液體。
這一幕太過驚悚,衆人皆被驚地說不出話來。
武空岚的聲音中透着些被壓抑的憤怒,他解釋道:“她早就被僞裝者代替了。”
“那麼你呢?”
瑪莎聲音裡滿是防備,居然是所有人裡最先反應過來的。他手握一把匕首,緊緊抵在武空岚的腰部,匕首微微顫抖,暴露了些她心裡隐隐的不安,她的問題連珠炮一樣蹦出:“你的兩個同伴在哪裡,為什麼隻有你一個人回來了?你又是怎麼知道賽瑪是僞裝者的?”
“……”武空岚高大的身影沉默着,輕輕奪下了瑪莎手裡的刀,溫柔與沉穩好像又回到他的身上,思索片刻,他示意幾人環坐而下,将原因講述給他們。
彼時,被打開的祭壇與上次一樣,讓出了一人小徑供三人通行。
這次仍是相同的擺設,一個祭壇,兩隻呆頭呆腦的貓頭鷹,和石闆上冗長的文字。
科林沒湊上去看,而是直接問武空岚:“這次它又要什麼?”
“一顆與衆不同的眼睛。”
“哦,”科林冷漠道:“這裡隻有你看不見,應該說的是你。”
論起這一點,武空岚的右眼确實與衆不同,不過他自然不會把科林的玩笑話放在心上。